清妖 第44节

  “这?”

  钱师爷的话如一盆凉水兜在陈知县头上:是啊,真把人弄死了这事动静就大了,谁敢保证没有别人查出这其中蹊跷呢。

  难道还要接着再杀人,一个死了、两个死了、三个死了,这东台县不被上面认为有鬼才怪了。

  杀人的确是下下策,非万不得已不能做。

  这手尾实在没法收拾。

  “不能把人做了,这事怎么办?难道要我们坐在这等死不成,妈的,那个小瘪三要咱们不好过,咱们也不能让他过好!”

  常训导不愿束手自毙,还是坚持杀人灭口。

  陈知县听的头大,求助似的看着自家大席:“先生有什么办法可挽回此事?”

  “老爷莫慌,”

  钱师爷先安慰了下自家恩主,“依我之见,那赵学录未必是想将事闹大。”

  “噢?”

  闻言,陈知县直了直身子,焦急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边上的杨教谕也是两耳高高竖起。

  “若此人真心欲害老爷,何容老爷在此商议?”

  钱师爷一语道破关键,想害他们的“举报人”这会在书房喝茶,而不是雇车奔省里揭发他们。

  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小子不是要把路走绝,而是想从这件事中得到好处。

  “对,对,”

  刚才还瘫着的杨教谕不知哪来的精神一下坐了起来,脑门一拍:“钱先生说的在理,这事有的商量,有的商量。”

  常训导也想到此节,犹豫了下道:“那就是说这小子是想借机敲咱们一笔?”

  “应是如此。”

  钱师爷点了点头。

  “如果这小子是想要钱,那就花钱消灾?”

  这话是杨教谕对知县大人说的。

  知县大人微一沉思,看向钱师爷:“劳先生替本县同他谈,就说本县愿出三百两消弥此事。”

  三百两?

  钱师爷暗自摇头,自家这位恩主啥都好,就是太抠门,这么大的事三百两怎么能解决呢。

  “三百两怕是少了,”

  杨教谕也觉三百两摆平不了此事,便在边上说县学那边也可以出点钱,凑个五百两吧。

  五百两不是小数目了,知县大人明面工资一年也不过九十两,这等于五六年知县俸禄呢。

  那小子从九品的学录一年俸禄也不过三十五两,平空得了十来年工资够可以的了,难道还真想狮子大开口狠狠讹一笔不成。

  虽然觉得五百两同这件事的性质相比少的太多,但既然恩主拍板了,钱师爷不好再说什么,当下作为中间人去书房谈判。

  等的已经有点不耐烦的赵安不着急开口,只在那装腔作势说东说西,就是不说自己要多少钱。

  “赵大人,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件事既然出了,大人您也给了我家老爷机会,那咱们就挑明了说,您看五百两如何?”

  被扯的头晕的钱师爷无奈主动出价,希望赶紧了结此事免生枝节。

  五百两?

  赵安心道你们这是打发要饭的呢,面上却不能表现出不满,而是一脸正色道:“先生与本官谈钱做什么?这和钱有关系么?本官看着像是要钱的人么?本官在意的是贵县的态度,如果贵县无法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和后果,那本官也不能被贵县牵连,摊上无枉之灾。”

  义正言辞。

  第一次谈判到此结束,东台县的人继续研究。

  说的也不是假话,收你们五百两却承担和你们一样的风险,这不欺负人么。

  外面,听钱师爷说五百两摆平不了对方,常训导不禁来了气:“我雇人弄死他最多三十两!”

  “常大人,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气话,”

  钱师爷没好气的看了眼县中学的副校长,转头对自家恩主道:“老爷,这件事的后果实在太严重,我看不如再加些吧。”

  “钱财是身外之物,如果花点钱能消灾的话,下官也愿意添点。”

  杨教谕精神状态比先前好多了,不希望因为价格谈不拢导致这事滑向深渊。

  陈知县迟疑了下:“你们说加多少合适?”

  谁知道那小子究竟想要多少,最后还是钱师爷给做的主,翻一番,直接加到一千两。

  这个数,可以了。

  结果赵安对一千两仍不感冒,说话依旧冠冕堂皇:“请先生与知县大人说,我赵有禄乃饱读圣贤书之人,不是什么敲诈勒索的小人!”

  配上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端的是正义凛然的很。

  第二次谈判就这么崩了。

  无奈双方只得继续心理博弈,互相试探对方的底线。

  虽然累,气氛却比先前活跃多了。

  钱能摆平的事,就不叫事。

  钱不能摆平的事,那才叫事。

  第三次谈判时,东台县一干人等将价码提高到了一千五百两。

  虽然一千五百两能让一个普通百姓家富贵一辈子,但在赵安眼里仍是笔小钱,同时也很无语,敢情你东台县令一门老小的命就值一千五百两?

  都来回三次了,再这么扯下去谁知道扯多久,赵安索性不装了,直接摊牌对“中间人”钱师爷道:“劳先生同贵县讲,一次性给我五千两,赵某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另外你们赶紧将卷子销毁叫学生重考策论,省得再叫外人发现。”

  稍顿,又给出一个补充条件,“另外,我今后或许有些生意要在贵县,届时还请知县大人能够照顾一二。”

  什么生意,自是走私盐的生意。

  有地方官罩着,也有青帮现成的物流渠道,赵安当然要赶紧挂牌营业。

  钱这东西,你不去挣,不去捞,它又不会自个跑你兜里。

  五千两的数目着实让陈知县想要骂娘,他这次县试定名次不过才捞了不到三千两,真给了赵安这个黑心的就亏大发了。

  杨教谕这边倒是想给,可他一个县学教谕再能捞,也不可能替“惹祸”的知县大人把坑填了吧。

  能怎么办,继续商量。

  最终还是在钱师爷的反复劝说下,东台知县陈有文同意以五千两银子了结此事。

  这五千两县学给摊了一千三百两,其余三千七百两由县衙想办法从今年的各项开支中挪挪凑凑。

  反正,不是知县和教谕自个掏的腰包。

  至于赵安提出的在东台“经商”要求,那自是小事一桩,不必讨论。

  赵安要的是现银,五千两银子重量可不轻,他拿不走,因此钱师爷连夜找到东台县城的一家盐商经营的钱庄,以县里名义借了五千两。

  是方便携带兑换的银票。

  银票到手,赵安的态度自是和蔼,连带着东台知县面色也缓和许多,为进一步加深双方感情,双方一致同意下馆子。

  落座前,一向坐首位的陈知县很难得的请赵学录坐上席,脸上也挤出不少笑容:“赵大人来我县监考实是辛苦,今日这顿酒实是早该由本县请了,拖到现在还请赵大人勿怪,勿怪。”

  “好说,好说!”

  赵安眯眯带笑坐了,望着无比殷勤的东台知县,心道你早干嘛去了,原本三瓜两枣就能解决的事,非要折腾成大事,这不没事找事么。

  总结起来,还是你这个地方官不懂事啊。

第66章 先交钱认罚行不行

  任何事上了酒桌必须要圆满。

  东台县的速度很快,连夜将有问题的策论卷全部销毁,就连刊印的模版都给毁了,熬了一宵的知县大人甚至还拟了篇新的策论题出来。

  生怕再出问题,特意请“专家”赵安给看了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赵专家认真审视半天代表府学给出OK的肯定回复。

  考题没问题,那就组织重考呗。

  县学紧急通知“放暑假”的学子马上赶回学校重考策论,理由是策论卷因为“印刷工”印制粗心原因导致出现错别字,连带着格式也不对。

  知县老爷为了对考生负责,本着公平公正理念重新出题,希望考生们能够端正态度,拿出最好的水平应对这次重考。

  官字一张嘴,最终解释权归谁解释,你们这帮考生应该有数吧?

  有意见可以,但请保留。

  不考,后果自负。

  策论在童生试中的占比大概就是地理生物于中考的占比,说是主科吧不是,说是副科吧也不尽然。

  总之,在东台县相关人员一通忙活下,总算把这事有惊无险的给过了关。

  不是死无对证,而是彻底无证。

  连多印的几份防止考生卷面污漏更换的备用卷都给烧了!

  参加县试的考生年纪最大的不过二十岁,其余多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娃,有几个能有赵专家这般的政治嗅觉?

  就算有一两个觉得不对劲也没关系,因为啥都没了。

  口说无凭。

  想要告,总得有证据不是。

  没有,那就是诬告。

  大清律诬告官员罪加一等,县里面你肯定不能告,因为告的是堂上官。到府里、省里可以是可以,不过不好意思,先来三圈滚铁钉。

  谁让你越级上告的!

  三圈铁钉滚完,不好意思,哪来的回哪去。

  没法受理啊!

  受理的结果只有一个,省里也好,府里也好,全他娘的跟着一起倒霉。

  哪个当官的愿意跟着一起倒霉?

  这不就结了么。

  赵安是懂规矩的,县里原定的名次他不干涉,该谁就谁,不能让东台县太过没面子。

  大笔一挥,爽快在名次单上签下自己的大名,代表府学正式认定此次县试成绩有效。

  五千两封口费表面来看是赵安得了大好处,但只要用脑子想想也知道赵学录这是冒着极大风险替东台县摆平了一桩天降祸事。

  甚至说是东台县这帮官员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你现在把人做了不仅要引来上面的调查,还会让已经“下海”的赵学录摇身一变成为敢于揭发反贼的烈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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