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有多大效果,起码备战府试的学生们在看到学庙口号那一刻,无一不是触动心灵,思想觉悟乃至个人品德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升华。
赵校长这边也升华了。
桌上那份官员子弟就读名单让他大大升华。
于府学就读的官员子弟比例其实不太高,只有48人,约占学生总数的八分之一。
根据含权量,赵安将学生家长分成了三类。
第一类,就是实权官,也就是通常说的正印官。
共四人。
品级最高的是正四品的淮扬盐海道乔巴山大人。
“道”这个官职是从前明布政使司左右参政演变过来,介于省和府之间,用后世理念讲的话应属于地区专员。
乔道台驻地在淮安,专管淮安、扬州两府的盐法、漕务、海防事务,因此加了个提法使衔,就是可以调动两府驻军缉私捕盗。
半文半武的角色。
按理乔道台常驻淮安,他家公子理当在淮安府学就读,为何跑扬州府学来读书呢。
也不是什么特别原因,就是乔道台升任淮扬盐海道前在扬州当过几年同知,这几年乔公子一直在扬州念书,淮安跟扬州又离的近,教育这一块扬州也要好过淮安,所以没必要转学。
第二位实权官是正五品的高邮知州甄佑乾大人。
也不知甄大人他爹怎么给儿子起的名,乍听跟真有钱差不多。
去江西当知县的前任江教授留给赵安的照顾名单中就有甄公子的名字,拟内定为第十七名,也就是甲等。
另外两位则是正七品的仪征知县刘松涛大人,从五品的都转盐运使司副使马维军大人。
四位大人独一档,名字分别被赵安打了个圈。
第二档是品级不高但有实权的基层官员。
以七八品为主,其中跟盐业有关的运判、盐课大使、盐引批验所大使、巡检也被赵安圈了名字。
第三档则是品级不高也没有什么实权的,什么吏目、仓大使、河泊所大使的。
对第一档的那四位实权人物,赵安必定是要巴结的,因为他的贩私盐买卖需要这四位给予方便。
第二档的基层官员则是必须要收买拉拢,甚至不排除拉他们一起干。
第三档的官员嘛,校长大人太忙没时间找他们,他们要是关心孩子学业主动来找校长大人,吃顿便饭还是可以的。
不拒人千里之外是赵安前世就养成的良好作风。
眼下离府试没几天了,学生家长们又散在各地,不可能一个电话就坐小车赶来开家长会的,所以赵安打算等府试结束抽空搞个联谊会,提前通知,确保需要巴结和拉拢的家长们都能抽出时间来同他这个府教授深入交流一下。
被知府大人内定府案首的两淮盐运使家的公子不在府学读书,那小子是在家里上的私人家教,只是在扬州参加童试而矣。
原则上是不允许异地考试的,但原则这东西有的时候也不太好讲原则,只要阿公子参加乡试时不用民卷用官卷就行。
清朝官员子弟和平民子弟考的不是同一张卷,而是官、民分卷。
官卷为三十取一,民卷则是一百取一,如此既能保障官员子弟的仕途通道,又避免挤占寒门名额。
想到知府大人昨日在衙门对他的轻视,甚至想同娄老师一起剥夺他的副考官权力,赵安不由微哼一声,虽然他这个学官拿捏不了知府大人,但给知府大人添添堵还是可以的。
只是那个阿公子是两淮盐政阿大人的儿子,自己要是出于报复心理在府试结束阅卷时卡阿公子一下,很有可能惹来他爹的重点关注。
虽然阿大人也管不了赵安这个学官,可赵安却打算在人眼皮底下讨碗饭吃的。
这要被阿大人盯上是相当麻烦的。
正琢磨如何能让知府大人吃个瘪又不得罪管盐政的阿大人时,表叔王德发找到府学来了。
门房一听是教授大人的嫡亲表大爷,赶紧跟对待老太爷似的把王德发带到了校长办公室。
搞的不知自家表侄已经从学录升为教授的王德发还挺欣慰。
“大爷,侄儿正想晚上去找您喝两杯呢!”
赵安以为表叔是来通知他喝自家孙子满月酒的,笑着就起身给表叔倒茶,未想表叔看了看外面见没人,方才露出愁容焦急道:“小安子,你表哥打了你表嫂她大哥叫江都县给拿了去,那边说你表嫂她大哥是有功名的生员,要判你表哥个三年五载
你如今大小也是府学的学官,能不能给江都县打个招呼,叫他们判你表哥轻些,赔多少钱都行。”
第87章 不好意思,我是学官
一代表、代代表。
自家表哥叫江都县给拿了,还要判个三年五载?
嘿,校长他不惹事不代表没脾气啊!
重视,非常重视。
“表哥为啥打的表嫂她哥?这人给打伤了?大爷,您别急,坐下慢慢说。”
怕表叔过于担心再急出个病来,赵安忙将倒好的茶碗递过去并安慰道:“侄儿如今已是正七品的府学教授,扬州的秀才都归侄儿管,只要人没被打死,侄儿都有办法救表哥出来。”
这话倒不是赵安故意安慰表叔,事实上他这个府学教授虽然没有权力直接革除秀才的生员功名,但扬州府所有秀才的前程都捏在他这个教授手中。
教授不高兴,就不是你这个秀才能不能参加乡试的问题,而是能不能保住秀才功名的问题。
因为教授同县令一样都能奏请省学政衙门革去某人的秀才功名。
“小安子,你不是当的学录么,怎么成教授了?”
王德发有点惊住,他真不知道侄儿当上教授这事,司里没人同他说过。
“赵有禄”当上府学教授的事县里肯定有人知道,但税课司只知道王德发的侄子叫赵安,如此一来“赵有禄”当教授的事自是不可能成为税课司这个不相关单位的“热点话题”。
赵安自己也没有专程去跟表叔说,王德发当然不知道此事。
“侄儿当教授的事说来话长,大爷还是先说说表哥怎么出的事,侄儿也好想办法救表哥出来。”
赵安没坐在书桌后,而是直接将椅子搬到表叔身边。
他今天没穿官服,官服送到裁缝铺当样版去了。
也不知这大清朝怎么想的,官服都只给发一套,搞的当官还要自个再去订制一套。
要不然就没法换洗。
“那赶情好,好!”
正七品府学教授的能量可不是从九品学录能比的,王德发惊喜交加,当下就将儿子的事给说了。
他就一个儿子名叫王万全,儿媳妇钱氏是江都本地人,家里有三个哥哥。
大哥钱修文早年就中了秀才,只后来连着参加两次乡试都没有中举,索性就弃了举业靠给人打官司写诉状为生。
干的时间久了,竟成了江都县地面有名的“讼棍”,黑白两道都有些人脉,俨然也成了江都地面上的“人物人”。
另外两个弟弟钱修武、钱修德在大哥影响下也吃的旁门左道饭。
说白了,一家三混混。
不过老大是个有文化的混混,衙门里有关系,一般人惹不起。
王万全这个妹夫则是正宗一老实人,没什么本事,加之其父祖籍兴化,虽然都是一个府,但在土生土长的扬州人眼中就属外来户,因此三个混混舅哥很是瞧不起他。
钱氏这次生孩子,三位哥哥再不待见妹夫也要过来探望妹妹,王万全自是好酒好菜招待,哪曾想钱家大哥钱修文酒喝多了跟二弟钱修武不知为何事吵起来。
吵着吵着兄弟俩竟然动了手,王万全当然要上前劝架,乱哄哄的拉开这个那个又上来,拉开那个这个又踹上去,架没劝住家里反而被兄弟俩砸的一塌糊涂。
坐月子的钱氏被自家哥哥们的凶狠样吓到也不敢出来劝,只敢躲在屋里哭。
大人哭,孩子也哭。
妻儿的哭声把个向来老实的王万全气着了,大吼一声让钱家哥俩滚出去打,结果被酒劲上头的钱家老二给按在地上拳打脚踢,钱家老大见状也跟着上来揍妹夫。
这会拳头倒一致对外了。
慌乱中被打疼了的王万全随手抄起一块砖头砸在了大哥钱修文脑袋上。
开了大舅哥好大一条口子,血也流了不少,但没要命。
恼羞成怒的钱家三兄弟离开王家不到半个时辰,江都县衙的差役就上门把王万全给拿到县里去了。
王德发得知此事赶紧去县衙打听情况,结果班房的人根本不让他见儿子,放话说王万全殴打的是生员,且把人打成重伤,按律起码判个三五年。
吓的王德发赶紧去钱家求情,结果连门也没让进,实在是没了章程便去求税课司的丁大使出面跟江都县打招呼,结果丁大使在甘泉县说话好使,在人江都县说话就不好使了。
走投无路之下王德发想到在府学当学官的表侄,这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就找来了。
了解事情大致经过后,赵安分析钱家那边未必真要把妹夫往死里坑,多半也是吓唬吓唬,顺便再从表叔这里敲点钱财去。
只这事他能允许?
江都知县郑三万和赵安是认识的,之前一起在府尊主持下办过驰名商标敛财的事,现在赵安又是捏着府试录取名额的教授,郑知县不可能不卖他面子。
左右人没死,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便是。
当下请表叔在府学等候,叫了童训导安排专车又带了两随员护卫直奔江都县衙。
正在后堂忙事的郑知县得知府学赵教授来了,自是笑脸来迎,不纯粹是双方之前有过交结,主要是因为府试这事教授是副考官,对县学考生过关率有很大发言权。
宾主双方落座后,赵安并没有绕弯子,坦言是来打听王万全殴打生员钱修文一案情况的。
不想人郑知县压根不知道此案,叫来刑名大席周师爷一问才知昨天班房是往牢里送了个人,说是把本县一个秀才给打成重伤。
“人是昨天刚送来的,案子具体尚未问清,学生便想等事情弄清后再禀报县尊的。”
周师爷说这话时有点做贼心虚的样子,显然是被钱家打点过帮着一起吓唬王家的。
“班房现在做事越来越没规矩了,没有本县的捕票怎敢擅自拿人?”
郑知县如何不知道班房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也清楚周师爷定是收了好处,只当着外人面也不好过多斥责,转而委婉询问送进牢中的犯人同赵安这个教授有什么关系。
“倒也没什么关系,赵某也是受人之托过来问问,郑大人秉公执法即可。”
因身份学历都是假的,赵安不敢直说王万全是自己表哥,顺着这条线很容易查出他是兴化人,而不是甘泉人。
这也是他为何没直接以王万全表弟身份找钱家哥仨的原因。
很容易穿帮的。
郑知县点了点头,问周师爷被殴打的生员什么情况。
“被殴打的是本县生员钱修文,人倒是无甚大碍,应是受了些皮肉外伤,若县尊以为此案不必过堂,学生这就叫钱修文撤告。”
周师爷也是人精,明白府学教授不会无缘无故过问此事,既然王家请动教授出面,那这事只能淡化处理,反正钱家也不是真的要往死里坑妹夫。
无非借机敲点钱财。
“钱修文?”
郑知县对这人印象很深,此人常替人到衙门打官司,也算是相熟的,未想倒是叫人给打了。
看了眼赵安,斟酌了下让人叫来刑房的冯主事对其吩咐道:“你去让钱修文撤告,撤告之后吩咐牢里将王万全给放了,以后没有本县的捕票不得擅自拿人。”
“啊?是,大人。”
冯主事不知钱家这事怎么就叫县尊知道了,又见周师爷不吭声,心虚之下哪敢耽搁就去办撤告的事了。
郑知县这边自是同府学教授“研究”起府试来,与知府大人对赵安这个怎么看都不顺眼不同,郑知县话里话外对赵教授都很推崇,隐隐有些佩服的意思。
郑知县给面子,赵安当然也给面子,便不急着回去,只正与郑知县深入交流时那位刑房冯主事却来了,吞吞吐吐说案子的原告也就是苦主钱修文不肯撤告,且人就在门房登记交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