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袁谭而言,这几人是可以被拉拢的。
“诸位,闲话我就不多提了。”袁谭依旧把玩着大将军剑印,对五人道:“今夜我就会离开邺城返回平原,尔等若愿跟随,我定不会亏待。”
阴夔、陈琳、韩猛、吕旷、吕翔皆是一惊。
陈琳小心翼翼的询问道:“为何要在今夜离开?”
袁谭的目光扫过五人,淡淡开口:“我与审配约定今夜出城奇袭曹操大营,此正是离开邺城的天赐良机。当然,尔等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
陈琳心头狂喜。
不愿意?
怎么可能不愿意!
陈琳老早就想离开邺城了。
邺城若失,别的人会如何陈琳不敢断言,但自己可是写了《为袁绍檄豫州文》痛斥过曹操的,这要被曹操抓了,必然性命难保!
“属下愿与谭公子同往平原。”
陈琳信誓旦旦的表忠心,阴夔、韩猛、吕旷、吕翔,也纷纷附和。
众人都不是傻子,先是袁尚跑了,现在袁谭又要跑,留在邺城除了等死别无出路。
“好!”
见众人臣服,袁谭亦是心情极好,又向众人许诺:
“尔等放心,我与袁尚那蠢货不同,我既不会丢下尔等独自逃命,亦与左将军交好,等到了平原,我会再与左将军结盟攻守,又何惧曹操?”
安众人心后,袁谭又召来亲信诸将,为今夜离去而准备。
而在另一边。
审配则是聚集逢纪、尹楷、梁岐、李孚、马延、张顗、郭昭、审荣等人,言明今夜奇袭曹操大营之事,但这个决定让除逢纪外的众文武心有疑虑。
尹楷忍不住先问:“监军,是否有些过于急躁了?曹操多谋善战,虽然分兵去拦截沮授等人,但必然也会提防我等。倘若遇上埋伏,我等皆无法全身而退了。”
尹楷的话音刚落,审配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厉声呵斥:“急躁?!尹楷,你也要当那懦夫不成!”
扫视着帐下神色各异的众将,审配又是厉声而喝:“战机转瞬即逝!曹操分兵截击沮授,正是我等天赐良机。尔等迟疑畏战,莫非已心存降意?要学孟岱、蒋奇那两个背主求荣的鼠辈?!”
尹楷被审配厉声质问,脸色一白,但仍硬着头皮争辩:“末将绝非畏战!只是曹操狡黠,焉知不是故意示弱?”
逢纪佯装上前劝道:“监军息怒!尹主簿亦是谨慎之言。尹主簿,审监军所言极是,曹营此刻分兵乏力,正是虚弱之时,我军养精蓄锐多时,以强击弱,攻其不备,破曹就在今夜,何须再疑?”
逢纪两头横跳,看似在劝阻争吵,实则在支持审配的夜战奇袭之策,目光又扫过其余默然的梁岐、李孚等人:“诸君,难道要坐等邺城粮尽,拱手请降?!”
梁岐脸上横肉抖动,犹豫地开口:“逢统军之言虽然有理,但前有孟岱、蒋奇等人叛逃投曹,后有沮授带走家眷牵动人心。诸营皆有疑虑,难以齐心。此时出城,惟恐被曹操各个击破。”
“尔等皆是无知之言!”审配声音因压抑的暴怒而嘶哑:“尔等莫非要等曹操劫持邺城将吏家眷之后,以家眷要挟劝尔等投降不成?若尔等想投曹操,无需等待,现在就可以提出来,我保证让尔等安然离去。”
审配目光如刀,一一剐过众人脸庞,众人皆是畏惧的低头不语,说好听是保证安然离去,谁知道暗地里会不会直接偷捅一刀。
镇住众人后,审配又缓和了语气:“尔等既知诸营有疑虑,也当知而今唯一能凝聚人心、振作士气之事,便是趁曹操分兵,劫营以振士气!诸君勿要疑虑,我审配在,邺城就在!莫要在此长贼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随后,审配又唤过侄儿审荣,下令道:“今夜你留守邺城,不可有误!”
闻言,众人皆生冷意,更不敢与审配的目光直视。
第303章 袁谭临阵卖审配,逢纪身死审荣献城
审配遣散众将后,眉宇间戾气未消,独留逢纪近前,压低声线:“自从谭公子得到大将军剑印后,便心思浮泛!我观其行止,与尚公子无异,贪生惜命,实难托付大事!然而今夜奇袭,事关存亡,不容半分差池!元图,你即刻前往谭公子麾下,名为辅佐,实为督战。”
说到此,审配语气骤寒:“其部若敢临阵退缩,动摇军心。不必回禀,立斩以慑众!务必驱使谭公子全军死战,不得有误!”
逢纪亦察觉到袁谭近日异样。
自执掌大将军剑印后,袁谭对审配便显疏慢,终日摩挲印信,更对出兵之举迟疑不决。
这让逢纪同样心生警兆,当即应诺道:“正南宽心,有我于谭公子处坐镇,纵其心有踟躇,今夜亦必全力出击。”
诸事安排停当,审配方长吁一口郁气。
忆起惨死曹营的二子,审配恨意复燃双目:曹贼,今夜非你死,便是我亡!定叫你有来无回!
却说逢纪奉令至袁谭营中,意欲行督战之责,然而逢纪的用心却被袁谭一眼洞穿。
袁谭指尖轻抚冰凉的剑印,语带讥诮:“审监军令你入我麾下,这是信不过我啊!”
逢纪唯恐触怒,急忙谄媚陪笑:“公子误会了!审监军绝无此意!实乃尚公子弃城而逃,属下愤懑难平,愿尽心辅佐公子!”
袁谭嗤笑:“当初拥立袁尚时,怎不见你这般义愤?被弃如敝履才来效忠,未免太小觑我了!我就这般不堪,只能当尔等安身立命的备选之人?”
凉意瞬间窜上逢纪脊背,姿态愈发卑微:“谭公子息怒!是属下当年有眼无珠,误将瓦砾当珠玉!今方知袁氏诸子中,唯谭公子你才是真正的英雄!恳请谭公子恕属下昔日浅薄之罪!”
见逢纪卑躬如犬,袁谭心头冷笑更甚。
为免其生乱误事,袁谭佯作被逢纪言辞打动,面色稍霁:“既有此心,本公子便给你机会。望你今后好自为之,莫要令我失望啊!”
袁谭那趾高气扬之态令逢纪暗生怨怼,然其面上却愈加恭顺:“属下万死,亦当报效公子!”
“好!”袁谭当即取令给逢纪,道:“今夜你为前部督军,若有怯战言退者,立斩不赦!”
前部?
逢纪本想拒绝,又被袁谭的目光死死盯住,只能接过军令,恭顺而道:“愿为谭公子督军,定不负所托!”
看着逢纪这心有不服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袁谭内心又生出几分报复后的惬意:当年对我爱答不理,而今让你高攀不起,区区一个南阳腐儒,也敢谗言惑上阻扰我继承袁氏家业?着实可恨!
是夜。
审配、袁谭各自整顿了兵马,相约出城。
审配在前,袁谭在后。
大军人衔枚、马裹蹄,趁着夜色直入曹操大营。
看着似无准备的曹营,当先的马延、张顗登时大喜,一边在营中放火制造混乱,一边招呼后军速速跟上。
就在马延、张顗直入曹操中军大帐时,忽然听得两边鼓声骤起,但见左边夏侯惇、张辽杀来,右边乐进、高览杀来,前方又有曹洪、张郃杀来。
“中计了!”
马延、张顗惊得魂飞天外,忙引兵急撤。
然而黑夜中,旗号不明,噪音又大,不是马延、张顗想撤就能撤的,慌乱之间,反而还引起了己方将士的践踏。
而在后方。
审配督军跟至,得知前部中伏,审配并无慌乱,而是派人去通知后军的袁谭准备反攻。
劫营遇上对方有准备的情况很正常,只要部署妥当亦可以再行反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又焉知黄雀之后无少年伺机捕捉黄雀?
然而。
就在审配的令卒入后军传令时,却被韩猛一刀将令卒给砍翻。
骤然的变故,惊得逢纪心惊胆裂:“韩猛,你这是何故?”
韩猛狞笑着盯着逢纪:“当年我运粮时被曹贼劫粮,审配欲将我军法处置,今日觅得机会,我焉能不报此仇?”
逢纪顿感手心手背都是凉意,惊恐地道:“韩猛!过往恩怨何必非得在今夜解决?审监军若是败亡,难道你以为你还能苟活吗?万万不可冲动!只要你驱兵向前,今夜你斩杀审监军令卒之事,我可以当作没看见。”
韩猛舔了舔嘴唇,冷笑道:“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逢纪,我也早看你不顺眼了。”
逢纪大惊失色,勒马转身就要跑,却猛然感觉后心一阵剧痛,又见箭头突出前心。
“怎会如此?”
逢纪到死也没想明白,为什么韩猛会如此果决。
看着死不瞑目的逢纪,韩猛冷笑一声,竟直接率队往平原方向而去。
袁谭则是在出城后不久就已经折道向平原了,留下韩猛在前部一方面是为了迷惑审配,一方面也是为了解决掉逢纪。
对于当初想让袁谭死的逢纪,袁谭可没以德报怨的仁义。
只可怜了审配等人,还以为袁谭会引后军来助,正拼命的挡住曹操的攻势。
即便有人质疑审配也只当是曹操提前有准备截住了袁谭的后军,只顾喝令众将士死战。
渐渐地,审配也终于觉察到了不对劲:曹兵本就人少,如今分兵去拦截沮授,又分兵去拦截袁谭,包围自己的怎会越来越多?
一时之间,审配心头不由泛起了猜测,而这个猜测令审配又惊又恐:莫非谭公子也跑了?
心思急转下,审配不敢再喝令众将士死战抵挡,转而下达突围回城的军令。
马延、张顗等人如释重负,纷纷卯足了劲儿往邺城方向突围。
这一个月以来,审配对麾下将士顿顿足食饱餐,养了不少气力,故而即便不如曹兵悍勇也不会轻易溃败。
在众将士的奋力突围下,曹兵的包围圈也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众袁兵纷纷跟上,直奔邺城。
“速开城门!”
抵达邺城,马延、张顗急向城头高呼,然而等待马延、张顗的却不是开门,而是乱箭射落。
忽然的变故令马延、张顗惊愕不已,却见城头的审荣竟对着城下高呼:“我已投了曹司空,尔等何不束手就擒?”
第304章 曹操得邺城杀审配,又要屠北上士民
马延、张顗又惊又怒,你可是审配的侄儿,你说你投了曹操?
下意识的,马延、张顗又惊出一身冷汗:连审配的侄儿都投了,那审配今夜让我等出城劫营又是为何?莫非我等都被审配给算计了?
就在二将惊疑不定时,审配也自后方策马赶到,得知审荣投了曹操不肯开门,审配不由大怒:“审荣,你可知道你在干什么?”
若是以往,审荣在审配的淫威下大气不敢出,然而今日,审荣却是立于城头高高在上的俯瞰审配,喝道:“叔父,识时务者方为俊杰!你为了一己之私欲令审氏全族为你陪葬,侄儿也不懂你在干什么!而今你兵败而归,侄儿这也只是在求个自保。曹司空已经许诺我为列侯,审氏今后由我执掌,我定能护得审氏全族安乐,叔父若不愿降,可放心离去。”
而在审荣左右,却是早已投了曹操的孟岱和蒋奇。
今夜战事刚起时,孟岱和蒋奇就寻曹操请命,欲去邺城劝降,曹操又让二人去给留守邺城的守将许诺,只要肯投降就封列侯。
恰好审荣不满审配专横而不愿让审氏族人及家眷跟着袁尚一同北上,于是在孟岱和蒋奇的劝说下审荣利落的开了城门。
在审荣看来,审配为了一己之私已经全然不顾念族人家眷的安危了,若论血气,审荣也可以跟着审配战死,但论亲情,审荣不愿意家眷也跟着陪葬。
既然曹操许诺了列侯,审荣自然不愿再陪着审配与曹操玉石俱焚的。
被一向谦恭的侄儿反喝,审配只感觉血气上涌直奔喉咙,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含血怒喷:“小儿不足与谋!”
看着喷血的审配,审荣心底闪过一丝恻隐,但很快又将恻隐按纳,冷笑道:“侄儿才疏学浅,让叔父失望了。”
继而转向马延、张顗:“曹司空有令,降者免死。尔等又何必死战?蝼蚁尚且偷生,尔等又岂能不惜命?”
马延、张顗二人登时犹疑。
审配见状,呵令左右:“若有言降者,立斩不赦!”
若沮授在此,或还能震慑马延、张顗二人,然而审配的威望本就不如沮授,今夜又是强令众人出城劫营。
如今劫营失败,审配威望再度受损,马延、张顗也不想再听审配的军令,纷纷向审荣拱手:“我等愿降!”
审配怒而转身,对着离得最近的马延挥矛就刺,但被马延持矛挡下。
“审配,你安敢如此!”马延又惊又怒,方才若是反应慢了点,此刻都得被审配斩杀。
审配怒不可遏,挥矛再刺:“叛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