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泰帝轻轻一叹，又随口提了提大皇子要收养常家女的事情，便微微出起神来。
暖阁内的太监们顿时连呼吸都轻了下来，若有所思的姚弘旭也不敢随意则声了。
直到戴权领来新科翰林在殿外侯旨，弄出了些动静才惊醒了兴泰帝。
“唤进来罢。”
兴泰帝稍稍抬了抬眉，又有些突兀地笑问了一句：
“弘旭啊，你是喜欢比你大的，还是比你小的呢？”
第210章 封爵赐婚喜相逢
这话却是何意？
方才还在说着林家的事情，突然就问起什么大啊小的，莫非……皇祖父是要给自己赐婚？
那比自己小的就该是黛玉了，可比自己大的难道是……元春？！
姚弘旭心念急转之下已明白了兴泰帝的意思，又忽然想到当日在金陵荣国府时生出的疑惑——为何皇祖母分明已将元春选入承乾宫调教，最后却没能请下圣旨赐婚，反让元春后来成了新君皇妃。
而自己如今虽仍没弄不清个中原由，但有一点已经可以确认，那就是兴泰帝并不乐意敦王府和贾府联姻……
所以这题的正确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唯一的碍难在于……黛玉现在还是太小了啊！
姚弘旭心内有些迟疑，但迎着兴泰帝探究的目光，还是脸色稍赧，腼腆着道：
“回皇爷爷的话，孙儿……孙儿喜欢比自己小些的女孩子。”
“哈哈哈，小些好，小些好啊。”
兴泰帝笑逐颜开，语气慈祥，又垂目看向了随戴权进来，正在叩首行礼的年轻翰林：
“朕记得你，新科榜眼，叫刘墉是罢，刘统勋之子……且平身罢，替朕拟旨。”
刘统勋的儿子？那不就是姚梦梦和姚英子的兄长了?
不过他竟然叫刘墉……不会就是那个“宰相刘罗锅”吧？
一甲榜眼，又有父荫，只要按部就班，不出大错，日后入阁确实也十拿九稳……
可他怎么这么高的个头?
早在那戴权领人行礼时，就已起身避到一旁的姚弘旭闻言好奇转眸，看向了那激动地涨红了脸，口内称颂不住的俊朗中年——哪怕已在有意弯腰驼背，个头还是不下于自己，最少也有一米九了。
未及过多纳罕，就又听到兴泰帝笑呵呵地开了口：
“皇十子之长子姚弘旭如今业已长成，出类拔萃，忠心可嘉，朕甚是喜爱，着礼部择良辰吉日，遣使具册，宣封其为郡王长……”
“咚---”
塌旁画珐琅缠枝花卉瓜瓞纹的唾盂倾翻在地，上面同色纹的瓷盖掉在厚绒地毯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动。
旁边满脸惊慌的戴权手忙脚乱地捡起了瓷盖，扶正了唾盂，匍匐着跪行上前，“咚咚”地叩头不止，颤声哀求不止：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行了，惫懒东西，自己滚去敬事房领杖！”
兴泰帝被打断了兴头，一时眉头微皱，却也未予重责。
晚年吃斋念佛的他待下很是宽仁，寻常小事并不动怒。
吃准了这点的戴权方才敢兵行险着，如今松气之余更觉大胆了些，感恩戴德地叩谢了之后，又支支吾吾了起来：
“主子爷，奴才才刚一时失了神，原…原是因奴才头里出去翰林值房的时候，听到了一件喜……”
“啪--”
梁九功扬手狠狠给了戴权一巴掌，忙又回身向龙颜微愠的兴泰帝告罪道：
“主子爷慈悲为怀宽恕了他，他还没眼色地要辩解，真真是罪该万死！主子爷万万息怒，都是奴才没管教好这下作秧子，奴才这就拖他下去，扭送敬事房关了！”
见兴泰帝沉着脸没言语，再不看戴权一眼，梁九功心头大喜，连忙回头喝令着当值的小太监将地上脸红面肿，惊慌失措的戴权死死按住了，然后才告着罪领人出去。
一路到了乾清宫南庑上的敬事房宫殿监，添油加醋地跟掌刑太监说了几句，将人移交了出来，往回没走多远，便独自转进了一间僻静的空屋子。
这里承乾宫的周自忠早已候着在了，一见人来忙就堆着笑上前，拉着手感谢个不住。
梁九功感受到右边袖子不出意外地沉沉一坠，都不用手摸就知道是锭二十两的大元宝，当下笑意更浓：
“暧哟哟，这可怎么说的？都是咱家御下不严，才致出了戴权这样勾连内外的下流东西，险些坏了弘旭王子的大喜事，哪里还好再受娘娘的赏？”
口内虽如此说，手上却早不动声色地将元宝收进了袖袋，一面又信誓旦旦地打着包票道：
“还请周公公在帮咱家在娘娘跟前致意，也请娘娘放心，只要有咱家在一日，保管没人能在乾清宫暗算了弘旭小主！”
“暧呦，那敢情好！咱家这就一字不落地回禀娘娘去！”
梁九功拊掌大喜，匆匆告辞离去。
梁九功掂了掂袖子，整了整衣冠，把手往后一负，慢悠悠地踱步出来。
未走几步，方才知趣避开的几个心腹小太监才不知从何处跟了上来。
有人低声向梁九功献策：
“义父大人，戴权这次恶了万岁爷，咱们要不要疏通了敬事房，直接打死了他？”
“真能除了他，咱家还用你小子来教？”
梁九功淡淡瞥了他一眼，而后惋惜地咂了咂舌：
“那戴权还是有几分机灵的，咱家有意没堵他的嘴，他却也没敢再说那事儿了，若不然……哼哼，一旦露了，真当主子爷老了不成！”
说着又点了个素日机灵的小太监：
“去告诉一声八爷，弘旭小主的事成了，更没露一点八爷的痕迹。”
小太监忙答应着下去。不提。
却说东暖阁内，被小插曲打断了之后，兴泰帝兴致稍减，因就向躬身而立，目不斜视的刘墉笑道：
“旨意就是这么个旨意，朕就不说辞了，你回去了仔细润色，写完了再呈给朕瞧瞧。”
“微臣领旨！臣必用心缮写册封弘旭王子为郡王长子的旨意。”
刘墉赶紧应了，见兴泰帝颔首不语便知自己理解无差，心内悄悄松了口气，又遵着刘统勋在家里的教导，稍稍多等了一会，以防还有别事情。
果然又听兴泰帝道：
“第二件，朕闻两淮盐政林如海有一爱女，教秉名宗，柔嘉淑慎，可为敦郡王长子之良配，今日特旨赐婚，令结盟好，着其父母善加养育，待其及笄之后再完婚姻。一应赏赐礼仪交礼部详议，再来与朕过目。”
刘墉一面默默记诵，一面连连答应，等见兴泰帝微不可察地抬了抬手，才躬身碎步倒退着出去了。
第211章 患得失年氏进退维谷
那边姚弘旭早上来叩谢过皇恩，可兴高采烈之余又有些吞吞吐吐起来：
“皇爷爷，林盐政的女儿比孙儿要小……小好几岁呢。”
“怎么，这小几年的工夫就等不及了？”
兴泰帝一时摇头失笑，又随口安慰道：
“这也没什么要紧的，朕既替你择林家女儿做了正妻，回来再让你皇祖母先替你挑个大些的侧室，早点过门也就是了。”
大些的侧室？
那这个侧室候选人还包括贾元春吗？
可皇祖父虽没明言把她排除，但今儿赐婚的举动一出，皇祖母自然就知道他的意思了，而且贾家也未必就愿意把二房嫡女嫁给我为侧室的……
姚弘旭心头微生惋惜，面上忙又拜谢：
“孙儿多谢皇爷爷隆恩，只是……只是那林家姑娘比孙儿小得不止小几岁呢。”
兴泰帝微微一顿：“……差了能有五岁？”
姚弘旭乖乖摇头：“还不止呢。”
“……”
兴泰帝不觉揪起了胡须，皱眉瞅了眼面前雄姿英发，大人模样的大孙子：
“好个混小子，你口中的友人如何才就只是个小毛丫头？”
姚弘旭讪笑着回道：“回皇爷爷，那林姑娘十分早慧，也不好孩视的。”
兴泰帝瞥他一眼，哼了一声：“既如此，那就给你换个年长的正妻罢……荣国贾家的大女儿如何？”
“啊？”
姚弘旭愣了一愣，忙就求生欲满满地连连摇手道：
“不用不用，皇爷爷金口玉言，哪好随意更改呢，孙儿多等几年也就是了。”
“小滑贼，浑然不似你爹那般老实。”
兴泰帝没好气地瞥了眼讪讪傻笑的姚弘旭，微昏的双眸中却难掩慈爱的笑意，而后又抬眉瞧了瞧角落的镀金铜钟，轻叩着炕桌沉吟道：
“你如今虽还未成年，但好在为人处世天生有股子老练沉重，南边的几件事事情也办得不差，可见圣贤的道理还得读进去了不少，经世致用的本领也很学了一些。
偏你又生得这般天赋，今儿之后你的心想来也野了……
既如此，就早些出来做事好了，先领个龙禁卫一等侍卫的衔，来宫里给朕看几年屋子罢。”
龙禁卫是本朝定鼎之后改革军制的产物，主要负责紫禁城的保卫工作，但其统领官——六名正一品的领侍卫内大臣，还兼领着直属于皇帝的武装力量，如亲军营、火器营、圆明园护军营、健锐营等。
在皇帝的默许下，龙禁卫统领官实际上掌管了京师附近的主要战力，将【总督京营戎政】这个原本号称“京营节度使”的职位基本掏空，只留下了负责城门安防和京师治安、约有3万兵力的【步军统领衙门】给京营节度使直管。
不过下面的龙禁卫侍卫就没这般威风了，哪怕是秩正三品的一等侍卫其实也真的就只是个侍卫，平日里除了随扈圣驾出游之外，大多数时候都在宿卫宫庭，说是看屋子的倒也正合适。
虽说这份常伴帝前的看屋子的工作，是无数王孙公子梦寐以求的就是了。
——就连正五品三等侍卫，他们也是挤破了脑袋想往里钻营，好以此争荣夸耀。
而且姚弘旭更知道，他的护卫工作多半只是跟在兴泰帝身边学习，以此代替了原该去上书房上课的安排，自然没什么不乐意的。
当下便喜滋滋地答应了下来，坐不多时便知趣地告辞离开，好让乐呵了大半日的老人家能养养精神。
暂且不提。
却说年世芍早起与白高云一道，带着姚春、姚晴入宫给甄妃请安，因她气色欠佳而被甄妃请来太医诊脉，最后竟得知自己是喜脉，而且已怀胎两个多月了。
故而坐不多时就被甄妃赶了回来，还得了许多安胎养身的滋补品赏赐，刻下刚打发了心里不大痛快，却还在跟前应承着的白氏等人回去，正拉着姚春在安福堂里说话。
“我就说娘近日有些发福了，不想娘原来竟是又怀孕了啊，嘿嘿，软软的可真好顽~”
姚春一面好奇地轻抚着年世芍仍然平坦的腹部，一面又微带不满地娇嗔着：
“不过娘也该让二丫头摸摸呢，她刚刚可伤心失落了。”
“啪——”
年世芍两腮微酡，杏眸含颦，没好气地拍开了姚春的手儿，自己一手轻捂着腹部，一手戳了戳姚春的额头：
“呆丫头，偏你话多，那你也别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