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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歌--陈鹤鸣回忆录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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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河水比较浅,落潮的时候,水也就是到小孩子的腰这儿,淹不死人。不过,靠近桥头的水域较深。小孩子深知自己水性,自觉地在水较浅的地方游泳。毕竟身旁还有诸多大人,小孩子们就心安理得地只顾着玩水、嬉戏了。

忆趣

虽说水是江南的灵魂,但不代表我们没有陆地生活。夏天,我们时常抓蚂蚱喂鸡。

晒谷场上晒着好多稻子,稻子里面藏有数量可观的小蚂蚱。长得不像蝗虫,因它的头是尖的。

我们用竹子、稻草或者麦秆编篓子,编好后缝一块布,将篓子结结实实地围起来。最后一道工序是在布的上方剪一个口子,安装一个可开启的盖子。这样一来,蚂蚱进篓子容易,出来就难喽!

有了战果就跑回家,赶快用蚂蚱让鸡饱餐一顿。家里养了二十多只鸡,除了喂鸡,晚上我还要把鸡赶回鸡笼里去,这都是我的事儿。

南方冬天挺冷的。在北方待久了,想起那种寒冷,至今还有点儿战栗。北方的冬天是干冷的,寒风呼啸,仿佛要刮掉人的表皮,呼口气似乎都能感觉到小冰粒。冷归冷,可是屋中保暖设施好,人们的棉服也能有效御寒。但南方就不一样了,湿冷的风很阴柔,棉衣被风中的水汽慢慢地浸湿,潜移默化地透过表皮,寒彻骨底。屋里屋外都一样,湿冷的天气悄然无声地让人打着哆嗦。

为了御寒,我们都有一个小火铳。火铳是南方的叫法,实物都是用铜做的,里面放炭火,放在手里或者踩在脚下取暖。铜导热,为了防止烫手,在火铳外面包一层布,每个老太太都有。火铳很讲究,做工也挺精致,我们都是买现成的。我们有时将它放在手上,有时放在脚下。虽然效果与暖气比起来相差甚远,但融融的暖意透过身体的一部分缓缓传来,心里暖暖的,感觉很舒服。

不管是摸虾、抓蚂蚱,还是游泳,都很有乐趣,但我最喜欢自己做东西。乡下有木偶戏,我就学那些表演者的手艺,自己用纸做木偶,画人物、做帽子,然后表演给小孩看,很有成就感。

南方雨水盛,竹子多,好多游戏与竹子相关,例如竹蜻蜓。竹蜻蜓上面有两片像飞机螺旋桨叶一样的翅膀,下方连接一根细竹棍,两手并拢夹住棍子,一搓能飞很高。做得好,飞得就越高,我亲眼看见过做得好的竹蜻蜓可以飞到祠堂顶上去。

现在的玩具枪都是买的,那时候不一样,我们都自己动手做——用竹子做成的机关枪、手枪,都打得响。把竹子象征性地一扳、一合,玩具竹枪就会“啪啦啪啦”作响。离开家乡之际,我记得自己还把最中意的机关枪藏了起来,就放在我的桌子底下,可惜那次离开以后,我在童年时期就再也没回过走马塘了。

走马塘村同文小学

听母亲说,我一两岁时住在走马塘,两岁多就随她前往武汉,我的父亲在那里。4岁多一点的时候,武汉沦陷以前我们不得不回乡避难。

童年时期的求学很辗转。1940年,我大概6岁的时候上了小学。一二年级在乡下上的,二三年级就到武汉了。所以,二年级的时候,我在两地各学习了一段时间。后来发生了武汉大轰炸,我又回到家乡继续读四年级和五年级。直到抗战胜利,我再次回到武汉顺读六年级。从此,我告别家乡,直至44年后重新踏上故土。

初中以后,学路就比较平坦了。博学中学的师资设备十分优越,校园活动亦丰富多彩。在这一时期,不论是在学生会,还是参加社会活动,我的视野和心境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同文小学的校史可追溯到1911年建校。在私塾兴盛的时代背景下,陈宗彝等四士绅发起创办“同文小学”,坚持散播现代文明,率先创办了新式学堂。树立在两成庵前的“幕修校舍碑”,成为了有力的佐证。校址初设在陈裔公祠,1939年添办高级班,率先成为天然乡中心小学(即现在的走马塘村同文小学)。

 

古  风  新  制

1940年,学校还没有统一的服装。所以入学时,我们一般穿长衫,后来也是如此,只是长衫的薄厚依时节而变。

上学第一天印象最深的还是走马塘的风俗。新生上学第一天一定要挑一担点心,学校里的老人——已经在校的老师、学生,人人有份。

走马塘人对孔夫子一向很尊重。陈氏家族念书的人多,做官的人亦很多,因而当年的大户家庭,往往房内墨香环绕、书香沁人。至今走马塘依旧保持着庄重典雅的格调,村民们崇尚儒教,信礼有度。不仅如此,儒家颂扬的传统美德——孝敬父母、尊敬师长,听从长辈的教导,世代沿袭,成为了一种传统,寓无形的品质于有形的教育中。凭借着言传身教,这些传统点滴渗透到族人的日常生活之中,渗透到村民们的言行思想中,无声而强烈地影响着世世代代的走马塘人。

只有新生入学当天,学校才会摆出孔夫子像。学校会在祠堂里孔子像前点燃蜡烛、香火,让新生磕头拜师。这是一项基本的仪式,虽然现在早已取消了,但这种信奉儒教、尊敬圣人的古风还是很值得回味的。

到了学校,大家对我很客气。我长得比较矮,直到高中一年级才开始蹿个儿,所以老师把我安排在第一排,专门给我一张小桌子、一把椅子。

校舍就设置在祠堂里,祠堂是二层楼,中间供奉牌位,楼上的几个房间被用作教室,我记得自己曾经就在二楼最左边的教室上课。祠堂里有一个小空场,虽然不是太大,但学校里的学生也不是太多,只有几个班,因此无论上课、开会,还是游戏——打乒乓球、滚铁环、竹蜻蜓、踢毽子、踢球等,一切活动都在祠堂的范围里展开。

小学有一间特殊的大教室,说其特殊,主要是因为不同年级的两个班级会同堂上课,这边是高年级,而那边则是低年级。老师们的声音交错,身旁又是陌生的同学,小孩子就容易走神。我的思绪也时常飘飞到另外一边的讲堂,有时是出于好奇、惊喜,而有时则是相互干扰下难以静下心而带来的淡淡苦恼。

尽管学校保留了拜孔夫子之类的老风俗,但授课内容已经是新式的了,老师们很擅长激发学生们的潜能。例如学校有演讲会,上语文课时,老师就会给我们机会,通过让学生复述课上学过的故事,锻炼大家的口才。

我的学习成绩还算不错,老师们很喜欢我。其中,教数学的杨老师给我的印象最深。她的课通俗易懂,单调的数学符号在她的讲解下仿佛都变得妙不可言,数学课听起来十分过瘾。而且每次考完试,她都会喊我去办公室帮忙算分。我很喜欢她,自然就高高兴兴地去帮忙了。

学了知识,回到家迫不及待地就想展示下成果。正巧小姨是文盲,我就教她念书识字——“大、小、多、少”等等。看着小姨笑着跟我的节奏学习,莫名的成就感便油然而生,或许将学到的知识授之他人,我乐在其中。而且这童年黑白影像中的一幕,反倒成为了预知未来的梦。

放暑假的时候,同文小学也开放。反正离家不远,我常跑回学校。有一个地方,现在回想起来应该算是“门房”。印象中,大门外的墙壁上挂了一个条幅,蓝底白字,上面写着“联俄、联共、扶助农工”,可能是给老师或者其他人一个警示的作用。小时候,学校里张贴的都是国民政府的标语口号,祠堂里挂了一圈宣扬礼义廉耻的横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