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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有善缘--任光英回忆录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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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后有的同学被分配去了煤矿和化工,当时是有往北京分配的机会的,但是山西不给指标。我们这个班就是专门给煤炭部培养人才的,煤炭部把指标都拨来了,要十三个人,但是学校不给人,后来我们就留在山西了。我们是“文化大革命”后的第一批人才,那时人才处于青黄不结的状态,极度缺乏。

西山煤矿在当时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单位,当时山西有八大煤矿,它排在第二位。大同排第一个,大同是烟煤,我们是焦煤,他们是烟煤第一,我们是焦煤第一。

其实我那时回不回北京无所谓,只要有工作就可以了。爸妈知道我工作了以后,也是觉得有工作了,省得在农村受苦就行了。我虽然没有跟我爸回京,但是后来也上学了,我妈觉得也还可以,上学了以后再分配工作总比呆在农村强,我妈还是挺开心的。

我在煤矿上做的是会计工作,我们一分配到那儿就是干部,当时矿上的干部都要到基层去劳动,每个月有高产日,我们每个月在井下劳动五天。除了老的动不了的,我们年轻的都必须去基层劳动。

那会儿去井下劳动也不是特别安全,但我不害怕,虽然听着吓人,但真正到井下了也就不害怕了。其实死人一点都不可怕,我都亲眼见过好几次了,胆子是越练越大了。在山西的时候,郭阳那边有条河叫阳武河,那水特别急——为什么会有悬崖峭壁,就因为水急,那水看着不深但是特别湍急。晚上没什么事干,也没有电视什么的,我就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河边,把脚放到水里边。脚一放进水里我就感觉那水要把我冲走似的,但我没觉得危险,还觉得挺刺激,无所谓。要是有家长看见,肯定就会说这孩子不要命了,可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只觉得挺好玩的。那时晚上一个人都没有,我还觉得一个人在那心里美滋滋的。人就是这样,有时候虽然知道后果,但是胆子越大就越是对危险没有感觉。

山西有的煤矿不让女生下井,有的地方还特别忌讳女人下井。这种一般是小煤窑,小煤窑都是地方的,就是村里组织的。因为我们单位是国企,所以女生也必须去,井下的劳动都得干,而且我是支柱子,在井下还要推煤车,跟男生没啥区别。我们一般要干到掘进,掘进一般是没有通风的。掘进是最苦的,干这个容易得煤矿业特有的肺痨,一般人干了三年之内都会得那种病,因为刚开始开采通道的通风都跟不上。

所谓的安标,就是国家安全标准。那时我们企业有安标,要求安全生产。但我们那时只是前期开采矿道,属于还没有开始生产呢,所以就没有那么规范。我们说上山和下山,就是说有上一层和下一层的区分,我们从上一层往下一层走时,是直接在上头捅一个洞再往下扔一根木头就下去了。我有时就觉得怎么成了死胡同了?那头要是真的出了事我们想跑都跑不出去,还是挺恐怖的。

但即使这样工作也得做,大家都在那儿干,人多了谁也不怕。为什么说人多力量大?毛主席就提倡人多了什么都不怕,人多了干什么都好干。马寅初他们讲计划生育的问题,毛主席就反对,主席的主张就是人多了什么都不怕!

我们在煤矿上用的是机组,不是现在的动采机组。机组就是机械性的,有一部分是炮采——就是打眼放炮,另一部分是机器采的,机器采煤刚开始是用德国进口的薄煤层的动采机器。刚改革开放时,我们的专家就出国,把别国的这些面临淘汰的机器买回来用了。那时候我们的专家也落后,别国卖给咱们的都是落后的被淘汰的机器,但我们的专家都不懂,花了上千万买回来的东西都没法用。后来我们的科技水平发展了,买的就都是好的了。

现在咱们的机组都是国产的,其实机组就像屋檐似的,是竖形的,往那一击一顶然后一踩还有一个滚筒。以前有一个反爆标准,地下的开关灯等所有的设备都是反爆的。因为井下要放炮就有明火,不放炮根本就不行,尤其像我们那地方是低瓦斯,就更加需要防爆。我们就爆炸过一次,九五年因为井下瓦斯爆炸,出过一次大事故,死了一百多人。不仅仅是这种,大件的甚至矿钢上的螺丝钉这些细小部件只要下矿就得符合国家安全标准。

庆幸的是我在工作中没有亲身经历过这种大事故。为什么我现在对什么都无所谓?因为我都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我们下井时吃饭就拿着井下发的饭盒,一个袋子套一个饭盒,都是热饭。在井下采完煤我们的手是黑的,吃的都是两个发面火烧一份菜,有洋白菜、粉条、豆腐等,都是素菜,而且都是靠在一个柱子边儿吃饭。我们刚下井没多长时间,当时我也不懂那儿还有一个封锁的通风面。因为这个采矿区比较危险,人们就用一堵墙把那边垒死了,不让人过去,整个就跟一个涵洞一样。

人们把它用一堵墙堵死以后,嫌那墙不好看,又拿白灰刷了一遍,还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我们没怎么注意到,因为黑洞洞的也看不见,还觉得那儿挺干净的就都往那儿吃去了。别人都知道在井下靠着柱子比不靠柱子安全,如果出现闹井的话,柱子成了支柱就比较安全,要不然就要靠着民钢,民钢是整个的支撑面也有支撑力。我们那时都不懂这些。

头几年•下井干活

有一次我们吃饭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柱子底下还是别的地方,那煤渣子都往饭盒里掉,我们的嘴就不干净了。开始是“哗啦哗啦”地往下掉煤渣子,掉得越来越厉害,后来就掉成块的煤块了。

那时我们还在里头埋头吃饭呢,也没有觉察到。外面的人就喊:“出来!出来!”我们心里还想他们嚷嚷什么呢真烦。因为都是女孩子我们还一边吃一边聊着天呢!后来有一个老头进来了,他进来就发火,喝道:“出去!”我说:“干吗呢?”他说:“你看不见煤渣子都往下面掉么?”塌方之前是有声音的,但是我们在井下都习惯了,反正平常也是这样,不是这儿掉一块就是那儿掉一块,我们对大的压力听不出来,但是有经验的人对大的压力就能听出来。当时我们没有反应过来,煤块就那么掉着,那时大块的煤块把那个通风面的口都给堵上了。因为煤块已经把它给堵死了,就是说在外面已经有支撑力了,所以我们倒是没有被砸得很厉害。不过这情形把我们吓得够呛,当时三魂出了七窍,幸好没事!

除了那一次我还没有遇到过其他危险的事情,平常在井下也绝不会出危险。下井采煤的一共就我们六个人,这煤矿是一段接着一段的,就是一个煤绺子接着另一个煤绺子,我们女同志下去,他们体贴我们,会把最轻的活留给我们。我在那儿坐着,就是困,因为井里头一片漆黑,除了矿灯什么都没有,我困了就睡。一有人敲敲敲,就证明有煤过来了,我就去把门打开。我们这边开完以后,那边“铛铛铛”一敲,我再把它关上。这是井下最好的活了,就是一个开关,算是机械化采煤,那个采煤机都是一步传一步过来的。还有的人他们就是传到外面然后再传到库里面去,如果申请的话,就会从底下装上煤车拉出来,或者从底下直接进入煤库了。

一般的煤矿都没有大事故,像透水那样的事故是百年一遇的。煤矿一般发生的都是小事故,比如说工人下班经常坐煤车不坐拉人的车——因为拉人的车只有上下班才有,平常进去出来坐煤车比较方便——他坐着煤车本来到站该下来了,但因为犯困就没有下车,这煤车一下子就到煤库了,到那里煤车会翻个个头把煤倒进去,就是翻跟斗那样,他没下车这样就被埋在里头压死了,就是这样的小事故总会发生。

还有就是井下交通事故。我们底下有一个大的行道,有好几个屋子那么宽,那里上下行的车道特别多,它们都集中到大行道里。火车有时要从这里过去,刚好另一辆车也过来,有时撞上了就形成井下交通事故。这种事故也是极少数的,属于个别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