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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有善缘--任光英回忆录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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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实习的时候从封顶出来,它有一个封门,是用布包得严严的门,从这门进去之后要把这个门关上,那个门才能打开。但是关了这个门之后里面就是黑的什么也看不见,我们得摸索着才能去开另一个门。我们也不觉得特别可怕,就是觉得有一种气体冒出来挺难闻的。我们下井前老乡会教我们,就是我们出去往外走的时候,要逆着风走还是顺着风走。他们还教我们要往通风井走,要是有封井门,老乡就带着我们走封井门。

其实煤炭上出事故是难免的,一个人无论再严谨,也有犯糊涂走神的时候。比如一个人平常特别机灵,可是到那时候就给毁了,不是说谁能阻止得了的。有的人特别马虎,大家都觉得他很容易出问题,但他就是不出问题;有的人平时特别谨慎,天天扒煤车,就认为自己出不了事,可是结果还是出了事。比如老是防着瓦斯爆炸,但它该爆炸还是要爆炸的,就是那样。都是说不准的,这些事故不是人为的事情,很多时候它就是偶然的。像我们那儿瓦斯爆炸过一次,在瓦斯爆炸之前谁也没有感觉出来,后来想起来再说怎么着的,都是马后炮。

这些事故是很难避免的,属于概率问题。但是小煤窑就要制止,因为里面人为的事故特别多。老治理小煤窑,但治理没几天又开张了,实际上这都是腐败造成的。我有一个同学她爱人也是学会计的,她爱人在山西煤炭厅管一个不重要的章,就在他的桌底下都能抄出五百万现金来,可想而知官员们都腐败到什么程度!

那个时候在一个企业里头,工人跟工人之间的待遇不一样。有正式工、合同工,还有农民煤矿工(毛泽东时期都叫农民煤矿工)。农民煤矿工在那儿签三年,而煤矿工是签一年算一年,我们属于合同工。西山煤矿一开始招员工时,员工有的是国民党时期留用的,还有一些是基建的,以前最早的那些工人没有续签合同。我们则都是长期的合同工,后面还有三年、五年的合同。为什么胡锦涛主席后来改了政策要提倡全民福利呢?那是因为农民煤矿工很多人隔几年就得了肺病——那时候把他们从煤矿打发出去了,但是他们出去后到了四五十岁肺病就发作了,得了煤矿特有的矽肺病。

那时候工资不高,三线农村特别穷,连媳妇都娶不起。这些农民煤矿工在煤矿工作几年挣点钱回去娶个媳妇,但是他们没有想到自己的健康状况会恶化。那会儿的工人也都是按月领钱跟我们一样,但是五年之后就不用了,就换一批。因为他们已经都有病了,不能再用了。

一般人都不知道,井下工作特别辛苦,对人的身体伤害也特别大。过去井下死一个人得赔四万左右的钱,当时四万块钱能管点事。

现在我觉得煤矿上工人的素质普遍都高了,以前的农民煤矿工根本就不懂得到北京来打官司,争取他们的权益之类的。后来的年青人都懂了,他们中最大的也是我们这个年代出生的,再往后就是农村的初中、高中毕业生了,都知道争取自己的权益了。

我是一九七四年去山西西山煤矿工作的,下井下了四五年。到八几年的时候就不去井下了,那时井下工人也多了,因为它有基础了,基础上来以后产量就提高了,就没有必要让我们做会计的下井去了。那时候煤炭都特别紧张供不应求的。

财务工作•备受关照

不下井之后,我调去做财务上的工作,一开始我在西线管工程项目,就是管我们西山矿务局的所有工程,管理国家拨款什么的,那些工程都是由我们负责。那时有三个工程队转业到我们那儿,所有的东西我们都要负责。那个工程上的各种费用都是国家出的,特别复杂,因为牵扯的工程太多。那会儿所有的东西都得让我们去计算,我们计算科有两个师傅,还有一个大学生。我主要管物资,就是管建设用的物资,有个仓库专门负责工程拨款。我们四个人就是我们师傅负责领导着我们,那时候人的责任心都特别强。

我们那时候管库的人,必须是正式职工,那些劳模不会在东西没到的时候就把款拨下去,那样他是有责任的。工程都有工程预算书,比如这堵墙就是三层楼,盖到三层了就要结算一下,就是得结算一下三层的主体工程,发主体工程款得看是不是把工程完成了。主体工程再加上里边带的水管、水桥这些都有,就能结算,如果这些都没做就不能把钱结算了,这都是有责任的,必须一丝不苟,否则将来出了问题不好办。

我们处长平时挺照顾我的,因为我体质不好,领导看我老爱睡觉,睡过了也不追究我的责任,也不批评我或者给我难看。有的人就会说:“你看有的女同志现在都成了处级干部了,你看你怎么混的啊!”我说:“这个不能比。”为什么不能比?因为本来我在那就属于别人照顾我,我身体不好,再跟别人提这个就没意思,他们照顾我,工作时间甚至上不上班都由我自己来掌握。在这之前每月的一号、二号、三号都特别忙,可是我碰巧那时候来例假就延长了几天,那时候刚生完孩子就带环了,有大片的积血,每次一来例假就没法上班就得休一天,当时科长就说:“你这个女同志没办法,到关键时候你就掉链子。”他们也不会过于苛求我什么。

当时也不扣工资,奖金和工资从来没有扣过我的,每次发奖金还都有我的,反正有好事都有我的。就是说我这个人实实在在的,虽然体质不好,但是我人缘特别好,特别热心帮助人,不管是老的少的我都帮忙。我做得很好,工作上我并不是偷懒,能做到的自己都做到了。

我工作后没有怎么参加政治运动,工作后的最后一次运动就是整“四人帮”,我都不参加。我不参加是明智的,因为那时我们单位整“四人帮”实际上是两个处长互相整对方,他们都想当正处长,就以整“四人帮”的形式整对方。我看得明明白白的,就没有参加,所以我哪个人都不得罪。

他们那时候说不能跟“四人帮”(就是被打成“四人帮”的人)说话,不能这个不能那个的,我根本就不理他们。我们那个处长被打成“四人帮”以后,有个老头就来我们单位要处长的章,因为处长已经停职了,不能盖他的章了,但是那时所有财务处的单据上还盖他的章。当时是我拿着这个章,我肯定不能给他啊!当然他也不是冲我一个小孩子来的,自然是冲着我们处长来的,我不给他就在门口和我吵架。我说:“我不能给你,要给得等头说了话。”就是要领导同意了我才能盖这几个章,不盖这几个章,单据不生效。比如拿着支票上银行去,银行也不给钱。我说:“换届以后我一定给你,只要换届我肯定给你,我先保存着,绝对不会乱用。”

那时候的“四人帮”小组里,有些人真是心术不正,他以为我是刚参加工作的小孩,什么都不懂,就把我叫去了,说是有什么活动,这个那个的。我心里头就想,他就是想要那个章,怕以后出了什么事要负责任。我就跟他说:“将来那个章誊下来,有新的时我再把这个还给你。”这个人我不知道叫什么,他不是我们处的,是我们一个支部的,那时是以支部为单位搞运动。他就说:“你这个孩子不老实,不说实话!”我说:“我怎么不说实话了?我就是这样啊。”他后来又是哭,又是闹的,说了一大堆,我心想这个人怎么这样啊,就一拍桌子大声说:“出去!没你什么事!”

后来再开会他们就不叫我去了,我想不叫我去更好,本来我就不想去。整“四人帮”的时候,我们都拿着暖壶去锅炉房打水,那时候不管是局长还是处长都得自己去打水。整完“四人帮”以后好像局长都了不起了,都得那些事务员给他们打水。现在的局长都有派,夹个包,后面还得有跟班的,那时候的局长、处长都是自己打水倒进水缸里。那时处长就在会上说:“有的同志每天见不得‘四人帮’,还处长长处长短的。”我一听就笑了,心想这肯定是说我呢。那时候“四人帮”在专案组受审,他能出来打水已经很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