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还太小,其实看不大懂电影的剧情,就觉得看着挺好玩的。我爸他们那时候看的爱情片比较多,我也不太懂。刚解放时宗教片可多了,我记得可清楚了,我记得有十字架,有人死了架在那儿,都是那些镜头。在广安门电影院,我差不多每星期都能看两场电影。我们邻居都特别羡慕我,我看完还会跟他们胡侃,其实也不是很懂,也记不太清楚。我小时候不爱说话,但给四合院附近七八个小孩讲电影倒是讲得十分起劲。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周围邻居里面有比较贫穷的,比如我们有一个邻居在广安门车站住着,他们家老大跟我一般大,每一年都有一个孩子出生,孩子比我们家还多一个。那家的男人是铁路上的装卸工,是挣力气钱的,他爱人是农村来的没有工作。他特别爱喝酒,装卸工爱喝酒就像蹬三轮车的爱喝酒一样,他在铁路工作的时候能喝啤酒,那时候叫五星啤酒,五星啤酒跟火车站是一家的。于是他们在铁路上装卸的时候就可以随便喝,都是大罐装的就当水喝,像夏天喝饮料一样,但是他一回到家就没有酒喝了。他老婆总是向我们家借钱,他们都没有钱买粮,还总是这月压着那月,借了还,还了再借。
那时候物资匮乏,买毛线不仅要用钱还必须用票才能买得到,我们家想抓到票就是抓不着,他们家因为没钱买就不想抓,可是偏偏就抓到了一斤的毛线票。他老婆就说买不起,最后把毛线票分给了我们家一半,让我们家买了一斤绿色的毛线,最后给他们家姑娘和我一人织了一件毛坎肩。他们家的姑娘就比我大几个月,一斤毛线刚好够给我们俩织两件坎肩。我们家想买但是经常没票,周围邻居他们就经常帮我们解决这个问题。
这家人心肠也特别好,别看这个装卸工喝酒后经常打老婆打孩子,但是他心眼特别好。他们家的儿子不是自己生的,而是捡的。附近邻居都知道他们家心眼好,有一个女的丈夫死了以后,她就把自己的孩子搁在他们家门口了。那时正好他老婆刚生了一个姑娘还有奶水,一开门看见这个男孩就抱回去了。他喝酒吃饭就是吃白面烙饼和面条,还吃窝头。北京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挺困难的,大家经常买一毛钱或者五分钱的西红柿就当一天的菜了,一毛钱能买一大铁锹或者一脸盆的西红柿,孩子们把它既当水果又当菜。家家户户一般都是西红柿炒鸡蛋,放一个鸡蛋再放几个西红柿炒了就当菜。还有就是蒸窝窝头,把窝头泡在西红柿里头就那样吃饭。
那个时候我们家的条件相对来说好一些,我穿了新衣服或者花裙子时,因为年纪都比较小,在心中就有自豪感。那时我感觉别人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特别羡慕我。我们小孩子在一起玩过家家时,她们纷纷对我说:“把你的裙子给我穿穿好不好?”我也很大方,就跟她们换裙子穿。那时我妈妈白天上班不在家,她们就都到我们家来,在我们家炕头上瞎玩瞎闹。她们要穿我的裙子我就没得穿了,只好披上毛巾被裹着,我从小就是那样什么都无所谓,特别随和。
我爸妈不在家的时候,我就和小朋友们一起玩,我们除了玩过家家,有时候还练功唱戏。那时旁边有个戏曲学校,有人经常到排练场排戏,他们有练功房,我们就经常去看他们练功。那时候没什么可玩的,除了过家家就是练功。我们四合院外头有一堵大灰墙,我们经常往上面翻跟斗,还把脚抬到头上来学人家练功,大剧团的那些小孩能把头踩到头顶,我们也都能踩着。那时候的孩子身体可能不及现在的孩子,可能都缺钙,身体就很软,练“踩头”时一抬就抬到头上去了,现在的孩子要像我们过去那样“踩头”肯定踩不着,踩得着也很费劲。我妹妹小时候个子特别高,身子骨还特别软,那脚丫子一提就夹到胳膊窝里去了。那个时候青年湖还是个苇塘,后来被挖成湖了,我们还会下湖去游泳,其实不太会游就是瞎扑腾,也不敢到深水的地方去,就在水浅的地方游泳。
我上小学前那段时间我们家孩子少,自从有我妹妹以后,我们俩还是都穿得挺好的。为什么呢?因为我妈存了点儿钱,每年都有点儿利息,我妈每年取了利息就给我俩买新衣服穿;我爸一得技术奖,也会马上给我们买新衣服。所以我们经常穿新衣服,别人家就不行,别人家孩子太多。我大妹妹虽然比我小五、六岁,但是上一年级的时候个子就高过我的肩膀了。一九六四年我上初中的时候,她比我还壮呢,个子比我还高,那时候物质不太匮乏,大米白面等什么都有。
总的来说,我的童年吃得好、穿得好、玩得好,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度过了一段“总角之宴,言笑晏晏”的幼年时光。
小学时光•略显天分
一九五八年十月到一九六四年七月我在北京南菜园小学上学。刚上学时我还不够七岁,因为我生日在十月份。生日在九月一号以前才满七岁,所以我就晚上了几个月,属于小班。
我小时候很自由,不做家务,就是照顾我妹妹。大妹妹比我小六岁,我上小学时她刚出生,我上中学时她才上一年级。她出生了以后,我奶奶就把她带走了,她没怎么跟我们在一起生活。我二妹妹是一九六一年生的,和我差十岁。平常我奶奶经常回老家时,也是我照看妹妹。小孩喜欢哭闹,我弟弟出生的时候我也受了一段的累,其它的没有受过什么累,我们家就是我大妹妹受累受得最多。
后来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我爷爷决定也回老家,我奶奶就把户口迁到老家去了。我爷爷奶奶他们先回老家安定下来,才来接我大妹妹、二妹妹回老家的。
那会儿只有我跟爸爸妈妈在北京,妹妹们回老家了,我寒暑假也回老家去,因为可以到老家的河里游泳,那河挺宽的。我愿意回去,但我妈不愿意让我回去。我妈说我奶奶、爷爷还有叔叔都在老家,叔叔家的孩子特别多,还有姑姑家的孩子也跟着我奶奶住,就怕我回去这些孩子有意见(因为就我一个人留在北京,他们会有意见)。我妈也是舍不得我离开,怕乱成一锅粥了,而且还要花路费什么的。
一九五九年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我奶奶带着我两个妹妹回老家了,又剩下我一个人在北京。我妈每天上夜班家里总剩下我一个人,那时我在南菜园小学上一、二年级,放学以后别人都着急回家,就我不着急,因为家里没有人。那时有租小人书的,两分钱一本,我妈每天给我一毛钱让我买酥糖或者租小人书看,就是为了哄我,怕我不回家在她厂子里赖着哭闹捣乱。那时也没有别的,一个是水果糖,一个是小人书。可是我吃糖以后晚上不漱口就觉得牙不舒服,后来我干脆不买糖就租小人书看,一毛钱就租五本小人书。我把小人书版本的《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都看过了,那摊上的小人书我基本上都租了一遍了。上了几年小学我就看了几年小人书,跟老板都很熟络了。老板每天蹬着三轮车,里面有两个木箱子,这两个木箱子里的小人书都让我看得差不多,我每天都要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得看多少小人书啊!
我上小学的时候,老师让我们写作文,我一般写的作文都比较好。就是因为看书尤其是看小人书看多了。上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我上课老是爱睡觉,爱犯困自己也没有办法控制,最后我找了个小窍门就是看书。但也不是很顶事,我看一会儿书还是睡着了,老师发现后就经常把我的书没收了。到开家长会时,我爸爸得往回给我领书——因为那是租的书,租完了还得还回去。我爸因此就老说我没出息,“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意思就说我这么小就这样,长大了准没出息。但看看考试那卷子,我的分数总是在前几名,一考完试我爸就到学校查卷子,一看我一般都是九十多分或者一百分。但是哪张最乱哪张就是我的,我不像别人写作业写得特别干净,他们写错了都拿橡皮擦,我就懒得擦。五六年级我们开始用钢笔写字,别人稍微写错一点儿就拿橡皮擦一擦然后再重新写一下,但是我写的字像男孩写的特别大也不好改,我索性就邋邋遢遢的不去擦它,所以我的卷子看上去都特别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