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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有善缘--任光英回忆录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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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班还有一个同学叫余老蛋,梳了两条大辫子特爱美,可是她长得不好看。她们家可能是一九五八年以后才来北京的,她一直在老家上中学才来的,我们就老笑话她,因为农村的孩子才梳两条大辫子呢。突然有一天,她没来上学。我们就说怎么她没来啊!隔了几天他们就说余老蛋被红卫兵剃光头了,后来说还要开批斗会批斗余老蛋呢。后来我们就去看了,我们不敢让她看见我们,怕她看见后觉得我们去看她热闹去了。我们也是想帮帮她,看能不能陪她聊聊天,因为我们挺好的关系,虽然有人笑话她,但也还是挺好的同学。我们到那儿一看,她的辫子被人给剪了,剪得长短不齐的,拿那推子推得一绺一绺的跟西瓜似的,推成西瓜头了。

中学时代•“文革”

为什么批斗她呢?因为她妈是地主出身,就说她是地主婆,其实她不是。她爸五几年来北京就参加了工作,她妈跟着她爸也来了,但是她姥姥家是地主,又把她给牵扯上了,说她是地主狗仔子。我们为什么看她呢?因为开完批斗会她们一家子都要被拉走的,给他们打回老家去,所以我们正好批斗会的时候去看她最后一面。我们躲在人后头就看见她,到上车的时候我们喊:“余老蛋!余老蛋!”她看了我们两眼,还挺恨恨的,觉得我们怎么来了,因为她特爱美,刚剃一个光头就让我们看见了,特别不愿意,心里头就别扭。她看见我们一点儿表情也没有。

当时我们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就觉得心里特内疚。后来”文化大革命”以后,落实政策他们又回来了。而且她还没有插队,我们插队以后,他们平反了,落实政策以后就回来了,可能分到铁道部工厂了,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怎样了。

“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我爷爷因为历史不清受过批斗,我爷爷是一九六二年回到老家的,那时候北京市对以前的革命老干部进行调查,就通过北京市-河北省委-香河县一级一级地往下调查我爷爷。那时村里头就开始调查我爷爷的问题,也是“坐土飞机”天天挨斗,就跟我们学校的书记似的。农村的人祖宗八辈都在这儿,我爷爷他不会做太出格的事,所以我爷爷没怎么受过大罪,就是开批斗会把上面的人应付过去就完了。

那个时候没有人管我,我也没有上课,就是搞运动,每天不是抄家就是学习毛主席语录,还把老三篇都背下来了。

国庆时毛主席还接见过我们,我也参加了。以前五一、十一天安门广场游行时我们在后面根本就到不了前面去,最后我们往前涌的时候,主席台已经空了,什么也看不见,我真正看到毛泽东的时候,是一九六七年军训的时候。

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我们基本上都不上课,到一九六八年的时候基本上我们又都插队去了。一九六八年三四月份的时候解放军部队都进驻了,他们就搞军训,那是五一的时候,我记得天气还比较冷,毛主席检阅我们红卫兵。晚上的时候我们都在那里组织活动,一个班里就去几个,不是都能去的,我就在那里。因为我离得比较近,解放军就告诉我,他说:“你过来到我身边来。”我心里想:“我在这儿看节目看得好好的,你叫我过去干什么?”他们部队的人都坐好了,把路都留出来了,当时我没反应过来,就过去跟他在一起,他说:“你过来就别动了。”我一看就跟戒严似的那种,我心里想肯定有事,我也不动了,我就看见那个车,毛主席、朱德、林彪都从吉普车上下来了。前排是解放军,我那时候特小,他们一架就把我架起来了,我就到他们的肩膀上了,军队的解放军说:“小心点儿别掉下去把你的头踩着了。”那时候我都紧张的说不出话,我的脚都离了地,是扶着人家肩膀的,就在那儿看到毛泽东、朱德、林彪他们的车过来了。

当时可激动了,红卫兵当时见到毛主席的心情都特别激动的,大家就喊:“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那时人山人海的,我的鞋都找不着了,那时候都穿一样的鞋,不是黑丝绒的鞋就是白球鞋。

毛主席在我们这一代人的心目中一直到现在都是最伟大的,因为毛主席在世时特别有骨气,外国人就说毛泽东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什么都不怕。那时候资本主义国家、帝国主义国家都围着中国,要封锁我们,但是中国人就是不怕。那个时候说资本主义阵营和社会主义阵营,中国和朝鲜是当时最坚强的两个社会主义阵营国家,什么都不怕,就敢跟别的国家唱对台戏。

“文革”的时候红卫兵的装备是一套绿军装,一条绿的板带,我当时穿那套衣服可漂亮了。并不是只有红卫兵才穿那套衣服,而是什么人都可以穿,但是不是红卫兵的人没有袖章,没有组织名称。那个时候有几个大组织,都分得可清楚了。要是戴着袖章不是这个组织的,别人马上把你揪出去了。现在的人口多,我们那个时候的人口比较少好认。

那个年代的发型就是小辫,我们一开始是红卫兵的时候是歪辫,是齐齐的,然后用红头绳扎着,扎红皮筋或者扎红头绳都可以。都是绿球鞋、绿军装,还有海军的灰军装,那衣服特别合身,翻领特别漂亮。当时那两种衣服都特别时兴,凡是部队的子女都穿那些,红卫兵都穿绿色的。中学我有一年是在上学。后来两年当中我除了睡觉,剩下的都在搞运动。

我妈每天都带着我妹妹上班,我妈以前是在灯笼厂画灯笼的,那灯笼被破“四旧”的给破了,就没再干了。最后我妈找到居委会,说我爸去了湖北,生活比较困难,孩子比较多。居委会就给我妈找了一个做解放军的军鞋的工作,以前解放军或者老百姓用的绿的帆布的行军包,还有提包,我妈就是做那个。那时候我妈特别忙,都顾不上管我。

中学时代•“文革”

我妈知道我在学校里面搞学生运动这些事情,我妈老说在学校干什么事不能乱了,得有分寸,像批斗的时候不能打人。她可能看过人家的批斗,但回来不跟我们说。她觉得这种事情对孩子说影响不好,但其实我见得比她还多,我不学那些,她也不学。那时候好多孩子跟家长翻脸,都揭发家长,都是真实发生的事。还有的孩子跟家长反目成仇,孩子不懂事,不觉得家长是为他好,他倒把家长说的为他好的话搬到外头去了,结果把他家长打成反革命。我妈那时候就说:“我其实就是为你好,你要是打了人将来会后悔的。”最简单的道理,就是我妈不愿意让我们出去当红卫兵在外面打人。

我弟弟那么小才两岁多,居委会那时组织学习毛主席语录,他也跟着去,我弟弟站那儿背就跟演节目似的。那时候我还参加红卫兵宣传队,要跳舞。“文化大革命”初期的时候到小商店去买东西,就是合作社小商店,还得背一段毛主席语录才能买到东西呢!要是觉得背毛主席语录时间太长了,就说“为人民服务”一句话就说完了。比如我去照相馆照相去了,他会说“为人民服务”,我也得说“为人民服务”,就像对暗号一样,说完才能做要做的事情。

在十三到十五岁之间那几年,也谈不上变不变,因为小时候不知道以前的社会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以后的社会是怎么样,就是活在当下,当下是什么就是什么。但是老年人比较有经验,我老妈就说不会这样继续下去的。我女儿考大学报志愿的时候,有工商管理、企业管理、会计学、计算机,理科就没有人报,比较冷门。当时我妈就说中国要发展的话还是要靠理科的。别看我妈是家庭妇女,可是我妈说的话可有力度、可在理了,就跟我姥姥似的一语惊人,能入木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