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生就是懒，其实别的毛病倒是没有，工作之类的也都挺上心的，可是回到家以后，就只有一个字来形容了，那就是“懒”。我始终觉得我先生是个很有福气的人，不是有一句话么：“能干的是王八蛋，不能干的是活祖宗。”这句话说得真有道理。我们两个人在家，有的时候我急了，就指使他去干点儿这个、干点儿那个，但是经常都是还没等他开始干呢，就有人来替他干了，不是我弟弟来了，就是我妹夫来了。反正是他们一来，我先生就又不用干活了，他总是特别幸运。我们家该吃饭的时候，饭做好了、桌子也都摆好了，他也就进门了，什么活也不用干，直接吃饭，所以说他的命运里就注定了那么有福气，但是唯独就是寿命短了点儿，六十七岁就走了。
做饭——学不来的手艺
因为我做饭不好吃，所以我先生会经常做饭。他就好像变魔术一样，同样的东西，从他的手里弄出来就特别好吃，比我弄得好吃多了。印象中，他最拿手的菜就是红焖肉。
平时我看他做饭也跟我差不多，就是把那些作料什么的往锅里一放就行了，可是他做出来的就比我做的好吃多了。东北有那种嘎牙子鱼③，我先生以前经常给我们做那个吃。我就记得他往锅里放点凉水，把鱼放在里面，再放点儿佐料，然后放在火上煮，这样做出来的鱼特别好吃，那个汤特别好喝，而且鱼一点儿都不腥，我妹妹他们都挺爱吃。后来我就想，自己也做一次，反正整个的顺序我也都记下来了，于是就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做了一回，结果我做的那个鱼特别腥，根本没法吃，我也没敢跟别人说，直接扔了。
我先生平时就讲究吃，而我跟他不一样，我讲究穿。对于我来说，吃什么都可以随便，而且吃得还非常清淡，像是鱼、肉之类的，我从来就没有馋的时候。我平时吃饭跟别人不太一样，凡是蔬菜之类的，我都愿意吃生的，就是用青菜蘸酱就行，要是做大鱼大肉之类的饭菜，我基本上不怎么下筷子。但是我先生就不行了，他吃饭是必须得有个炒菜的，我做的饭水了吧唧的，人家都不爱吃。家里的弟弟妹妹要是来我们家的话，肯定是先问好我先生在不在家，要是不在，他们就不来了，因为他们都觉得我做的饭不好吃。
不过说实话，我做的饭确实不好吃。我总觉得我先生做饭是非常有天分的，因为他之前也没跟别人学过，就是自己研究的，只要他做的饭，那就是好吃。我先生也教过我做饭，可是我就是学不会。
我先生手把手教我炸酱，可是我就是弄不好，当时我还不服气呢，说：“我怎么就弄不好呢？”可是都是一样的材料，他做出来的味道就是比我做的好吃多了。我记得当时他告诉我，炸酱的时候要放姜、葱花、花椒面，还有鸡蛋，把这些都煸好了，然后再把酱放在里面，我当时完全是按照他说的步骤做的，可是做出来的那个酱就跟他做的完全不一样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我就会做棒渣粥、烙饼，其余的都做不好，包括馒头我都弄不好。我先生说话特别有意思，我就记得当时他总说我：“你蒸的那个馒头啊，用来打狗都得嗝一声。”那意思就是我蒸的馒头没法吃，太硬了，打狗狗都得叫。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反正我蒸的馒头不是碱大了，就是碱小了，而且有的时候还无论怎么蒸，底下就是不熟。我真是没有做饭的天分，怎么下功夫都不行，就是做不好。所以说就从这点上讲，我们家先生真的是特别好，我不会做饭，他从来都不抱怨。我还记得那会儿我经常跟他说：“等咱俩老了，应该开一个小吃店，不用管他是什么风味的，只要好吃就行。”
记忆犹新的吵架
平时，我先生对我的态度一直很好，从来不跟我发火，这让我感觉他对我，有点儿像是大哥哥对小妹妹的那种照顾，特别温暖。当然了，没有冲突的婚姻，几乎同没有危机的国家一样难以想象。我们两个还是会有吵架的时候，到现在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吵架的情景。
大概是1966年，我已经生了我女儿了。我记得那天早上蒸大萝卜，包萝卜馅饺子。因为有点儿起晚了，而且还着急上班，可是我先生他就是不知道帮我干点儿什么，于是我就急了，把他给骂了。可是我发现骂完了以后他还是不动弹，就是不帮忙，我就拿起擀面杖打了他一下子，结果他就推了一下我，他这一推我，我就咬了他一口。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也是第一次动手，其实当时也没使劲咬，因为还是挺心疼的，当时就是为了出口气。
在我的印象中，我们俩结婚这么长时间，只闹过两次比较大的矛盾，咬他那是一次，还有一次就是在生我小儿子的时候了。
我记得那是在1972年的时候，照样还是因为帮忙做家务的事儿。要是说起来，我先生还真的是“男子汉大丈夫”，什么家务活都不干，就是懒。后来我仔细想了一下，我先生这么懒，其中有我一直惯着他的原因，还有就是他从我爸爸那儿学了很多不好的习惯，因为我爸爸就那样对待我妈妈的。
那个时候我们住的都是平房，都得生炉子，而且那个时候的炉子都是用柴烧的。那天我下班回来准备生炉子的时候发现没有柴了，我就急了，跟我先生说：“你倒是帮我干点儿什么啊！你看这三个孩子我得照顾，还得上班做饭，你就不能帮我弄弄么？再说，别人家的老爷们儿天天回来都劈一筐筐的柴火，你一次就劈这么点儿，只够烧一次的，那你明天不吃饭了啊？”现在想想，那天可能真的是把他给说急了，结果我们就又动手了。他把我按在炕上给我屁股一顿锤，我的屁股都被他打青了一块，我当时就跟他说：“我不跟你过了，你要把我累死了，上班做饭不说，还要照顾三个孩子，还得单独伺候你。你倒好，什么都不干，你要把我累死么？不过了，我走了。”
那次我就真的走了，但是我并没有回娘家，而是去了我们单位同事的家。那个同事姓刘，我管她叫刘大姐，当时我一进屋就开始哭，一边哭我就一边跟刘大姐说：“你看他把我给打的，屁股都被他捶青了。”她就问我为什么，我就把当时的情况全都告诉她了。我在她家住了一宿，第二天，我先生就去找大姑，因为我大姑从小就对我特别好，而且那个时候我母亲已经不在了，他就找我大姑当和事老，后来我记得当时是我大姑他们两口子带着他到刘大姐家来找我的。
刘大姐那个人特别好，我先生他们一行三个人到刘大姐家的时候，她的爱人也在家。刘大姐就把他们三个请到了屋里，说：“常贵啊，你看秀珍在单位也挺能干的，你怎么能这样对她呢？你不该这样的。你看你家这几个孩子都是她自己带着，还得上班，晚上回来还得做饭，你也应该帮着干一点事情的。没错，她骂你是不对，但是你也不该动手打她啊，你以为自己没使劲，可是你看看把人家给捶得……”那个时候我年轻，一点儿都不胖，也就不到一百斤，我先生打我的地方刚好是骨头，一下子就青了。刘大姐跟他说完那番话之后，我先生起先还不肯赔礼道歉，后来我大姑对我说：“老大啊，行了，人家都已经来了，就证明已经认错了，你也就消消气，跟他回家吧，孩子们还都自己在家呢，这哪儿行啊！”我一听这话，就又开始胡搅蛮缠、不讲理了，我说：“孩子是他的，也不跟我的姓，给他养了三个孩子，他自己过去吧，我不管了。”
其实那次是真的把我惹急了，因为平时要上班、做饭还不说，关键是上班的时候还要推着一个小推车带着三个孩子，前面一个后面一个，手里还得牵着一个。我们那个时候真的是相当的苦。后来他给我写了保证书，保证今后一定不再动手了，不过后来那个保证书被我给撕掉了。我们在刘大姐家吃的中午饭，然后便回家了。回去的那一路上，他也始终没说话。印象中，刚到家的那会儿，我心里还有火呢，还在气头上，后来慢慢地也就好了，不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