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老处长也很累了,我说:“咱们休息一会儿吧。滚筒上卷了很多的棉花,我把它清理一下,让滚筒转得快点。”于是我就让他休息,自己去清理滚筒了。休息一会后,我们害怕军代表来检查,怕他以为我们是在偷懒,所以我们就准备接着干活。这时老处长一边说着开始,一边就把闸门合上了,他没有看见我的手还在清理着棉花。
忽然之间,机器一开,我的手就直接被卷到了轧棉机里。老处长看到情况不对,赶紧拉下闸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十指连心,我浑身都不停地哆嗦。我抬起手发现伤得非常严重,四个手指头都受伤了,当时手指一直流血,我满头是汗,但还咬紧牙关说:“不要紧,不要紧。”王处长这时已经喊来了医务人员,他们看到我伤势很严重,就赶紧送我去了医院。送我去的还有我们局里的佘仁珊,她自始至终一直陪着我。
车开得很快,到了襄樊市的医院后,赶紧找医生查看伤势,可是“文化大革命”期间,医务人员和知识分子都是劳改的对象,所以医生漫不经心地给我消了毒,把皮肤又简单地处理了一下,竟然把还连着皮、断掉的中指剪断,把连着皮的上半截扔了,粗糙地给我缝了好多针后,就安排我住院治疗。
回到北京就医
由于消毒不严,我的手和胳膊在两三天内就肿起来了,完全感染了。医生一检查是得了骨髓炎,需要刮骨治疗,但是他们儿那做不了。陪同我的佘仁珊立刻回去询问了组织,领导知道后也很着急,说:“怎么办?这要赶快送北京,在襄樊就地医治弄不好啊。骨髓炎如果一直肿到心脏的话,就有生命危险。”最后决定让大夫和佘仁珊一起陪着我,马上坐火车回北京就医。
我们到达北京积水潭医院时已经是第四天了,大夫惋惜地说:“来晚了,假如你在32小时之内来这儿,你断的那个手指不要扔掉,我们可以给你接上,现在你扔掉了,也没有办法了;第二,你的骨髓里面都已经发炎了,只能给你刮骨了,把里面发炎的地方处理干净,才能够慢慢愈合上。”虽然手术很成功,但是我的手就剩一个大拇指能动,第二个指头也受伤了,中指和后面两个手指都不能动了。
住院的这段时间里,佘仁珊经常来照顾我、宽慰我,给我的关心真的很多。现在我跟她也经常联系,有时我说:“那时没有你的话,晚一点真就没命了,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之间有些什么事都互相交流。佘仁珊很关心国家大事,我有些什么相关信息和资料,就寄给她看看。不过她心脏病很严重,现在都出不了门,还好我们能经常通电话,想不通什么事情了,就互相交流交流,所以我们的感情一直很深。对这个朋友,我一直很感恩,希望她的身体能够早日好起来,健康如初。
现在回过头来看,“文化大革命”真给我留下了永不磨灭的记忆。在“五七干校”的这些同志里面,我是第三个受伤的人,还有好些人也都受了伤,有的还非常严重,而我毕竟是左手受伤,还有手指头能动,基本生活也能自理,所以已经不错了。受伤以后,爱人对我更加关心了,家里面的活他做得更多,一般都是他主动承担起来。
我曾经在日记中记录了一句十分有哲理的话:“快乐的人懂得惜福,他们从不埋怨自己缺少什么,而会去珍惜自己所拥有的。”
所以我真的很庆幸。其实人生旅途就是在大海中茫茫行进,会乘风破浪,也会逆水航行。但凡遇到碧空万里时,不要忘乎其形;遇到雷雨交加时,也不要怨天尤人。人生的旅途中真的不要把埋怨和欲望当成不可或缺的东西,只有自己拥有了快乐知足的性情,懂得高瞻远瞩的道理,才能不会被生活中的困难所击倒,才能乘风破浪。
我在北大任职
1973年1月份,我还在北京住院,其实在我受伤之前不久,组织已经内定把我调到北大教课,他们需要一些有实践经验和一定理论基础的教师。当时有的人知道我要去北大,就对我说:“你干嘛呀?还要去当‘臭老九’啊?”那时候批判教师都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臭老九”,好多老师都被学生弄出来斗。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大学停止了招生,整天搞运动。当时毛主席讲过,大学还是要办的,但是他说主要指的是理工科大学还要办,加了一句“理工科大学还是要办”,之后北大、清华、邮电学院这些理工科大学就慢慢恢复了。因为北大有理科系和文科系,所以北大的文科也恢复了,而经济系也是属于文科,这样我就有了去北大教课的机会。
1973年我到了北大经济系,北大当时在“文化大革命”中也是受极“左”危害的重灾区,好多老师都遭到了批判。就像我们院长夫人,她在经济系教学,就因为在“文化大革命”中说了一些江青的实际情况,就被打成反革命。她在监狱里面被关了3年,后来好不容易才出来。那时“四人帮”还没有被粉碎,都是“四人帮”的爪牙统治着北大。
当时文科的课堂叫做“以社会为工厂”,经常让我们带着学生到工厂去,不是参观,是劳动实习,跟工人打成一片。真正留下来读书的时间太少,还要造反闹革命,根本没有时间学多少东西。所以那时候出了所谓的反潮流英雄张铁生交白卷的事件。江青还支持张铁生交白卷,认为他有造反精神,是好的。真不知道那个年代究竟耽误了多少人!
北大的工宣队、军宣队也是“左”得厉害。我们每天都要早请示、晚汇报。平常休息只有礼拜天,可是每个礼拜天晚上,军宣队都会让所有老师回校参加晚点名,不管家住在哪里都是一样。
可是老师们的岁数都很大了,而且拖儿带女的,我们的家又都在城里,到北大是大对角,非常远,如果不来的话,到星期一上班的时候,就会看到黑板上写着谁昨天没有参加晚点名。老师们都很自爱,再晚也得来。当时我的孩子都很小,在我和爱人去报到的时候,就只剩下两个孩子在家里孤单地睡觉了。
回到母校教书
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文科大学的停办确实让人唏嘘无奈。这个决定也给中国人民大学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大批干部、教师遭到批斗,各级党政组织陷于瘫痪,全部教学、科研工作被迫停止。1970年10月,北京市革命委员会通知中国人民大学停办,有着三十多年光辉历史的中国人民大学就这样被解散了。
直到1977年9月,邓小平提出:“人民大学是要办的,主要培养财贸、经济管理干部和马列主义理论工作者。”这样,在1978年8月,中国人民大学终于又恢复了生机,开始了恢复和新建。
“久旱逢甘露”,在得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中国人民大学就动起来了,原先我在人大时的徐系主任也忙碌起来。1978年国务院129号文件决定恢复中国人民大学,规定原来授予中国人民大学的建制、机构全部恢复,人员全部调回。我爱人当时是中国人民大学的讲师,所以就被召回了。但是我那时己到国家计委工作,现在又在北大经济系,经济系的领导自然不会放我走。徐系主任知道情况后非常真诚地说:“你还是回来的好啊。”
我在北大教书时,学校离家实在太远了,上班很不方便,两个孩子也没法教育,为此,我们曾多次申请住房,但北大有关领导始终不答应给我们住房。徐主任在了解了情况后很真诚地说:“没有关系,我们人大给你们房子,你们都是人大出来的人嘛。”徐主任是诚心诚意地要让我回去,于是我在考虑之后,终于又回到了人大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