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饭店上班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我特别心酸的事情。
在饭店工作过的人都知道,床单都是半干的时候背着,特别沉。儿子1.82米的个儿,98斤的体重,在楼道里,背在身上压得抬不起头来。有一次,儿子穿着塑料底的鞋,在楼梯拐角,一下子磕到楼梯上,在太阳穴磕出一个小口子。不敢告诉我,在医务室打了破伤风针,上了云南白药,头上贴了一个小创可贴。
害怕回家被我看到,就带了一顶帽子遮掩,我儿子是从来不戴帽子的。我还挺奇怪的,我说:“你今儿怎么戴帽子了?“这帽子挺合适的吧?”儿子将帽沿拉得很低,其实我看见他的纱布了,但我佯装不知道。
我和儿子多年来相依为命,早已形成了一种心灵默契,不用过多的语言,一个眼神就足够。我什么都没说,但是眼泪早已流下。孩子就给我做饭,很乐观,儿子对我总是报喜不报忧。
儿子在饭店上班时还报名献血,他是领班就带头去献血。儿子对经理说:“我没有那么高尚,我献血是为了改善家庭条件,是为了让我妈过得更好些。”献一次血,拿回来1000块钱,对我们娘俩来说就是不菲的收入。
孩子献完血,脸煞白煞白的,有点儿抽搐。是别人用车把他送回家来的,他都有点儿晕了,本身他的血小板就低。
儿子共献了两次血。在光华饭店献了一次,在金帝雅又献了一次,就是为了拿钱回来还账,还一千少一千。我心里特别难受。
儿子献完血后还恶心,他只休息了一天,就又去上班了。当时献血,单位是给假的,他在假期里上班就算加班,加班可以多拿钱。节假日他从来不休息,因为节假日双工资,儿子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给家里还债。
儿子真是太懂事了。看到儿子这样,我心里也很难受。真是涩涩地酸楚。任何时候提起我儿子,我的心里都隐隐作痛。我总觉得自己遭到多大的不幸都无所谓,我不应该把这些不幸转嫁到儿子的身上,他是一个多优秀的孩子。如果生长在健全的家庭里,父母双全、经济条件好,他应该是在父母怀里撒娇,也应该拥有无忧无虑的童年,可是他没有,该有的快乐他统统没有。
苦难的家庭不仅没有浇灭我们母子俩对生活的信心,我们积极努力和命运抗争,境况反而开始越来越好。
1997年,儿子离开饭店到外企摩托罗拉公司当保安。不到二十岁的儿子,在摩托罗拉当保安看大门查包。
那些白领根本就看不起他,认为没文化的人才当保安呢。配合检查的人很少,甚至说:“你算干嘛的呀,不就是一个看大门的吗,滚蛋!”
孩子流着眼泪,腿都站肿了,跟门童一样,挺受气的。
刚去的时候,和儿子一起工作的其他两个保安还欺负他。三个人倒班上,到换班时间,另两个保安就故意不去接儿子的班,就一直让儿子站着。吃饭时让儿子替他们买单,儿子受了种种委屈,回家却从不对我说。
儿子交了女朋友,叫夏冬梅(小名叫梅子)。梅子对我说:“阿姨,跟您说点事儿。”说着说着,梅子就哭了,心疼我儿子。
梅子说儿子的腿一直肿着,梅子就拿热毛巾帮儿子敷,梅子帮儿子按摩,梅子看见另两个保安怎么欺负我儿子,梅子一边讲一边哭。
听了梅子的哭诉,我的心再也不能平静,我提起笔给保安部经理写了一封信。
信发出去三天后,居委会来叫我接电话,我刚做了手术,正病着呢,就让梅子去接了电话。
梅子说:“阿姨行动不方便,我是邢哲的朋友,您跟我说吧。”
电话那边说:“在家就行,没出去就行,我们一会儿过去。”
梅子对我说:“妈,你写那信管用了,头儿来电话了,一会儿过来。”
我记得特别清楚,摩托罗拉公司的领导是开着车来的。胡同小,一辆车占了多半条马路。给我带来一车的东西,六罐大桶的雀巢奶粉,万方的鱼……好多的东西,冰箱里都塞不下了,还带给我们两千块钱。
儿子,我一生的骄傲
保安经理叫卢建华,1.92米,过我家的门都磕着脑袋了,好人呐,真是好人!卢建华说:“我不知道你家的情况。”
他说:“阿姨,我真是很抱歉,我没做好工作,我回去得说他们,邢哲这孩子什么事儿都没跟我说,我一点儿都不了解您家情况,我就知道他是董琦介绍的,董琦跟你们有关系吗?”
我说:“董琦是我外甥女。”
我外甥女和外甥女婿也都在摩托罗拉上班。我又一边哭一边对他说:“我说邢哲为什么这样?忍辱负重,孩子身上背着那么多债,他离开那饭店,还欠着那边饭店的钱呢!”
儿子也遇上好领导了,无论是先前工作的光华饭店的领导、金帝雅饭店的领导,还是摩托罗拉的领导,真的,太好了,我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人,不失时机地帮助我们,真是雪中送炭。
领导的到来不仅是一种关心,更重要地是对我儿子能力的肯定。如果儿子在岗位上表现不好,他的领导能来我家,能那么热情地对待我们吗?儿子的领导还说过:“您这儿子秤砣虽小压千斤,确实是非常优秀!”
儿子在饭店没干多久,被评为朝阳区的“先进工作者”,后又评为北京市的“先进工作者”。
摩托罗拉的领导回去后就给保安们开会,说:“人都应该有爱心,你们有时间到邢哲家里去看看,看看他有一位怎样的母亲,看看是怎样的一种生活环境!”
儿子一步一步成功了,从站门岗到中控室,又到部门主管,留了多少汗,受了多少委屈,只有儿子心里最明白。
2003年“非典”,我在大山子租房子住。儿子总出差,太紧张,身体不好,发低烧,摩托罗拉就不让他上班,“非典”时人们对发烧的人特别敏感。
儿子特别懂事,给我打一个电话:“妈,您给我准备两包方便面,一会儿我过去拿,您就搁在门口就行,您不用出来。”他怕传染我,因为我身体不好。
我说:“你怎么这么多废话?你甭管了。”
我在家和了一小块儿面,给他擀了一碗热汤面。就是葱丝、姜丝、肉丝,做了一碗香喷喷的面。我也挺会做饭的,可能遗传吧,我母亲会做饭,儿子学厨师。
由于住房紧张,他结婚后就在他岳母家住。等儿子回来一摁门铃,我一把就把他拽进来了。我说:“甭说你现在还没有确诊,就是真确诊了,死了我都认,当妈的哪有嫌弃儿子的呀?进来,吃!”
他一边吃一边流眼泪:“到时候您去查查,看看您发不发烧什么的。”儿子无时无刻不在牵挂我,无时无刻不在为我考虑。
就在“非典”那年,我写下了热情洋溢的文字:
难忘的春天
这是一个灾难的春天,也是充满爱心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