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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涉者--孙维韬回忆录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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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我们家的时候。继母是战战兢兢的,因为她跟我父亲有着十几岁的年龄差距,又出身于地主家庭,从没做过家务,更没带过孩子,她最担心的就是我们这群孩子调皮捣蛋不好带,她心里一直都在打鼓。后来的事实也证明,这群孩子真是不好带。尤其是我,作为家里的“造反派”,我经常和她闹别扭。因为那时候我很小,只有12岁,也不太懂事,老觉得她对我们是另眼看待,觉得她就是个外人,我从心底里就不能接纳她。

继母刚嫁过来的时候,聋大娘还是像以前一样对我们很好,和继母的关系却很疏远。那时候继母初来乍到,什么都不会做,所以全部的家务事还是聋大娘一个人承担,福生弟弟更是由聋大娘一手带的,连做饭也带着他。

有一次我就把继母给得罪了,得罪得很厉害。那天聋大娘做饭,我跟继母说:“聋大娘做饭要你来帮忙。”她进厨房来以后,看见福生弟弟在那儿又哭又闹就很生气,“啪”地打了他一个嘴巴子。正好被我看见了,我非常生气,立刻大声地质问她:“你为什么欺负小孩?你欺负小孩!”她当时也自知理亏,不太好解释,而且聋大娘也很生气,跟她说:“没道理,你凭什么打我孩子!福生是我的孩子!”聋大娘一直把福生当亲生儿子带,她打了福生,聋大娘很受不了,就跟她吵起来了。继母从来没受过这个气,就跑回屋里哭去了。她当时觉得是我诚心欺负她,还边哭边说:“我管你叫爹!我管你叫爹!你欺负我!”

这一次我就把她得罪了。父亲下班之后她就去父亲那里告我的状,说我故意跟她惹事,我让她管我叫爹。事实上这句话是她说的,不是我说的。结果这样一来,父亲很生气,为了维护继母的面子,他就要打我。那时候我又生气又委屈,心想着原来我和父亲关系那么好,他一直最喜欢我,我都是和他在一个被窝睡的。但自从母亲去世、父亲再婚后,我再没和他一起睡过。现在父亲甚至要打我,就是因为继母的一句话。我心里生气极了。我对父亲解释说是她撒谎、造谣,可父亲根本不信,追着我就要打。没办法,我撒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特别生气地朝我父亲喊:“爸爸!咱们原来那么好!妈妈没死之前你对我那么好!是她说假话的,你为什么要打我?”父亲听了,大概也是想到以前的种种,突然就心软了,不追我了,他站在原地冲我摆了摆手说:“你回去吧,我不打你了。”然后就自己转身回到了屋里。继母没带过孩子,没有经验,那时候我年纪小又不懂事,所以那个时候我和她的关系并不融洽,类似的小摩擦时有发生。

另择佳人以偕老,继母初入我们家

继母那时候还有一个问题是我们家谁也管不了的。她因为是地主出身,有个非常不好的癖好——抽大烟。那个时代很多有钱人家都抽大烟。一开始家里人都不知道这事,后来被我发现了,我觉得她这样做很不应该,就做了两件事来表达自己的不满情绪。

第一件事,父亲再婚后就把我们家的屋子隔成了里外间,他和继母住里屋,我们这些孩子住外屋。有一天继母在里屋休息,我就站在外屋冲她喊:“头顶墙,脚蹬空,手持狼牙棒,眼前摆着照死灯。”“头顶墙,脚蹬空,手持狼牙棒,眼前摆着照死灯。”“头顶墙,脚蹬空……”就这样旁敲侧击地批评她。这段话不是我创造的,是我看电影的时候从李香兰演的《万世流芳》里学来的。这段话就是批评那些抽大烟的人的。因为大烟枪的烟嘴儿上面是一个棒子,前头是象牙做的,挺高级,就叫做狼牙棒。当时我喊话继母在里屋都听得很清楚,她知道我是说她的,她为这个很生气。

第二件事就更得罪继母了。因为我一直认为抽大烟是非常不好的,我跟她喊完话之后,她没有任何改观,仍然我行我素,甚至还劝我父亲跟她一起抽,我更加生气了,采取了更激进的行动。

平时她和我父亲出门的时候,他们那屋的门都是锁起来的,不让我们孩子进。这天我看她走了之后,就拿着铁丝把门锁给捅开了,然后进屋把继母的大烟枪给砸了。这一次可把继母气坏了,真是把她彻底得罪了。我父亲也很生气,他觉得我太过分了,把我狠狠地打了一顿。那时候,我突然觉得父亲和她是一条心,已经和我们不亲近了,我心里非常失望,也非常生我父亲的气。以前我从来没真正生过父亲的气,但这一次却特别生他的气,也特别伤心难过。

父亲打我之后其实也很后悔和自责。几天之后的一天早晨,我早早起来空着肚子去上学(当时继母不给我们做早饭)。父亲见我出门,也陪着我出门上班。走到门外之后,父亲紧走几步追上我,拿了点钱给我,让我去买油条吃。停了一下,他又轻轻地说:“铁生,爸爸对不起你。”我一听,就明白他是用这种方式表达了对我的歉意,我的心里瞬间充满了感动,体谅了他作为父亲的难处,也理解了他对妻儿的一片苦心。

这些都是小时候我对继母调皮捣蛋的故事,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相处时间的加长,我发现继母也是一个非常善良宽容的好人,她为了我们这个家付出了很多。后来她不抽大烟了,尽心尽力地帮助父亲操持家务,照料我们这些孩子。我也非常尊敬她,觉得她也是一位很伟大的母亲,从那以后,我和继母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1972年,父亲孙祖文和继母刘秀芳在铁科院南区503住宅前留影

风波过尽,唯有感谢

对于继母,我最感谢她的一点就是她在晚年的时候帮我们兄弟姐妹带孩子。

那是在“文化大革命”时期,我们家受到很大的冲击,我们兄弟几个都被打成“反革命”,住进了牛棚,家里没人管了,我们的孩子也都没地方去了。我继母就主动把我大哥、二哥和我的孩子都接回家里了,她亲自照顾他们的生活。那个时候她一共带着六个孩子,而且还把大哥的两个孩子都抚养长大,教育成人,输送到部队,这真是非常地不容易!

更主要的是,她在我们遭受苦难、遭到迫害、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没有嫌弃,没有逃避,而是勇敢地承担起当母亲的责任,主动把我们的孩子都接回家去,并且尽心尽力把这些孙子们全部都抚养长大,这种精神真是太难能可贵了!虽然她不是我们的亲生母亲,但我觉得她做得已经胜似亲生母亲。想到这一点,我们兄弟姐妹们永远都特别感激她!

我家兄弟姐妹多,血脉相亲情意长

我一直觉得,我的兄弟姐妹们由于继承了父亲和母亲的优良基因,都有着很好的做人品质,比如说知难而进、勤奋、上进、孝顺、助人为乐等等。到现在我们兄弟姐妹的发展都是很不错的。

我们家是有九个孩子的大家庭,最大的是大姐,下面有八个男孩子。

我大姐原名叫孙玉琴,后改为孙育勤。她今年87岁,身体很好,笃信佛教,有五个孩子。不夸张地说,我母亲身上的优秀品质在大姐身上都可以找到继承,比如勤奋、上进、百折不挠等等。我大姐从小就特别好学,她非常要强,在长春市女高上中学的时候学习成绩全校第一,还受到过市长的表彰。

大姐高中毕业后进入助产专科学校学医。后经人介绍与姐夫刘兴汉结婚。刘兴汉也是医科大学毕业,毕业后被分配到传染病院工作。他医术非常高明,工作成绩很突出,但是他在1961年遭人陷害,被剥夺军籍,判处十年徒刑。大姐夫是在开大会时被宣布罪名的,当场即被扯掉领章,押入监狱,连句话都没来得及和大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