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四哥参加抗美援朝,曾在上甘岭给我寄过照片,他的命不错,没在朝鲜牺牲。我二哥身上有好多洞,他身上一个也没有,而且还当了好几次战斗英雄。二哥一次和日本人打仗,在和日本拼刺刀的时候,差点让日本人扎死,多亏背后的一双布鞋救了他一命。他回家跟大家讲起这段,一副不当一回事儿的样子。
四哥“非典”时生病了,当时我去了美国,不在他身边。他得了肠方面的疾病,血管堵塞,肠子坏掉了,医院抢救也不及时。等我回来,他的肠子已经去掉了,就剩下一点点。所以他消化很不好,慢慢就结束了生命。
三个姐姐当中,我对二姐的印象比较深,但她叫什么名字,我却也忘记了,只记得中间有一个兰字。因为我比较小,大家都很疼我,而二姐尤其疼我,所以小时候我特别愿意去二姐家。那时二姐常常专门留个大碗给我,有什么好东西都放在里面,让我吃得很满意。
二姐一生育有三个女儿,一直特别希望能有个儿子。1949年,我上中学,她终于如愿以偿怀了个男孩,但生产时出了意外,当时也没有剖腹产,乡村医生缺乏相关的急救常识,结果大人小孩都没保住。姐夫没有得到期盼的儿子,还痛失爱妻,没等两个月便暴病身亡。夫妇俩留下几个闺女,大闺女领着二闺女艰难度日,小闺女只好送了人。
因为有很多哥哥,所以我仅有的一个妹妹王淑兰就有点娇惯了,上学时老嫌艰苦,没坚持下来。后没几年,我四哥把他介绍给他的战友,她就这样嫁给了一个解放军。
王殿儒妹妹王淑兰和妹夫杨占元,摄于20世纪50年代中旬
我和妹妹关系挺好,她是在我这里去世的。当时她住在北京的一家医院,因为医疗事故不幸去世。她本身血糖不高,护士刚给她注射了葡萄糖,就测血糖,结果自然是血糖很高。于是医院就给她采取降糖措施,这一降就把肾指标降下来,再也没有起来。以后她就总得做透析,最后坚持不住,在医院去世了。我安排了她的后事。
金婚半百,风雨同舟
走着走着,日子填满了半个多世纪的时空,脚步踏过欧、亚、美、澳、非,有山有水、有沟有坎、有笑有泪,甜是甜,苦也是甜。
恋爱不久分隔两地
我爱人叫边振伦,1935年3月17日出生。我岳父岳母的籍贯是河北省大城县人,后来落脚在唐山市了。我爱人从小在那里长大。她初中、高中都在河北省唐山第一中学读书。在高中的时候,我和我爱人是同校同学。那时高中一个年级有甲乙丙丁四个班,甲班是女生,剩下的三个班全是男生。她在高中就入了党,很活跃,还曾在河北省体育运动会上,短跑进了前三。当时我知道她,但从来没说过话。我被确定留苏的时候,她也被选去苏联。后来好像因为她姐夫曾说过一句“落后”的话,结果政审被刷下来了。
但她毕竟还是受信任的人,因此后来就进了北京工业学院(现北京理工大学)学习。工业学院是一个军工学校,一般人进不去。我当时在北京俄语学院留苏预备部,这两个学校挨得很近。一天晚上我在俄语学院门前碰见她,从那以后我们两个就开始来往,并且确定了关系。
确定关系后我就出国了,她继续在北京工业学院上学,我在莫斯科动力学院读书。两人分隔两地,电话也不能打一个,那时候也没有手机,普通电话也接不通,只能写信联络。她学无线电专业,主要学无线电、雷达这方面的东西。她那时是学校的学生会副主席,还做了北京市人民代表大会的代表,相当活跃,非常积极。
请假回国喜结连理
1988年,王殿儒和爱人边振伦在香山植物园
1959年,使馆留学生管理处给了我一个特殊的照顾,允许我回国结婚。婚礼很简单,那个时候是越简单越好。我们在家办好结婚手续以后,到湖南长沙我二哥那里举行了结婚仪式。
结婚仪式上买了些水果糖、冰棍,仅此而已。二哥一家,还有我二哥军干校的领导都去了,我哥很高兴。我9月1日要上学,婚后不到一个月,就回苏联上学去了。
1960年,中苏交恶,中央把我们叫回来,正好赶上国家困难时期。1958年“大跃进”,1959年没有特别困难,但是到1960年已经很困难了。我爱人有明显的浮肿。她当时是学生干部,什么都要带头,亲身经历了“大跃进”、大炼钢铁。可是我从国外回来,看到饿死人了,就认为国内搞得乱七八糟的,很不好,于是两人不免有些不同的看法。在“文化大革命”当中,有很多夫妇,一个是造反派,一个是保守派,因此打得不可开交,有的甚至都离婚了。我们俩看法虽有不同,也是因为处境不一样,谁也不是故意的,都是从自己的角度做出的判断。
我回国以后,因为爱人做学生会的工作,学校给她特殊待遇,让她提前毕业,分配到北京工业学院做老师。我则被分配到中国科学院研究所做技术员,两口子一起住在北京工业学院里。一开始我们住学生宿舍,接着搬到教师楼。教师楼是个筒子楼,只有一个洗手间,周末去洗衣服,都要早点去抢,否则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那水龙头从早到晚都不休息,大家排着队去洗。
后来我们搬入学校分给的一个单元,三个门,四间屋子。其中一间小屋子,有八平方米的面积,住着一对夫妻。我们的那间有十三四平方米,我们一家人住。母亲来了住这里,甚至我哥来了,也只好挤在一起。另外一间屋子是一个门一个套间,住着一家六口。这个单元没有厅堂,只有一个厕所,还跟洗手池在一起,要上厕所就不能洗脸,要洗脸就不能上厕所。一个厨房三家在里面做饭,就一个水池洗菜。有时候邻居之间也发生些矛盾,倒不是人品的问题,是真的没有办法,这么一个小小的单元里面挤着十一二个人,生活中当然多少会有些冲突。
1963年生了我大孩子,1968年生的女儿,那时候正逢“文化大革命”,钱不够用,我要给母亲一点儿,我爱人也固定地每月给父亲母亲邮15元,一分不差。我们自己过日子,发工资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煤、粮、卫生纸买好。没钱买菜可以不吃菜,但粮食要吃。为了生活,她曾经有一段时间去石景山给北京首钢讲语文。她是学无线电的,真难为她了,给工人讲语文,就为赚点钱回来。一大早去,大晚上回来,持续了半年多,给家里增加了一些收入。
金婚半百,风雨同舟
唐山地震相濡以沫
1976年前后,国家层面的变化非常之大,我和爱人也在这个时候经受了一生当中最大的变化。先是东北大面积的陨石雨,随后便是几位伟人相继去世,特别是唐山发生特大地震,几十万人口顷刻间没有了。因为我岳父母家住唐山,我算经历了这场地震。
7月24日早晨,我爱人和我九周岁(虚岁)的女儿要去唐山市外婆家。本来是我爱人一个人走,后来我女儿说:“爸爸,我也去。”我想想,跟着去也行,就同意她去了。
她们娘俩7月26日去的,27日在那儿待了一天,计划28日白天坐火车回北京,但是那天早晨天还没亮,大地震就发生了。
王殿儒的女儿王小英, 摄于1975年
当时我和儿子在一起,感到北京的楼房在晃,我们忙从楼上跑到楼下。直到第二天我们才知道震源在唐山。那时候也没有手机、电话联络,也不像现在,有那么多现场采访的镜头,所有的情况都不清楚。传来的消息越来越糟糕,我心急如焚,因为爱人和孩子在那里,当时一心想去看一看他们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