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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生活记录--我和女儿关牧村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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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村每次上课都准时到。有一次去上课正赶上一场滂沱大雨,积水没到大腿,自行车骑不动了,她就下来推着,一直推到老师家。虽然迟到了一会儿,这位严肃、冷淡、倔强的老师看到牧村瘦小的身躯,蓝裤子卷到膝盖上头,衣裳湿透了,像只落汤鸡,还是有些激动了。牧村问:“老师,不晚吧?”老师连声说:“不晚,不晚,风阻不了你,雨拦不住你,应该有这样的毅力和勇气,有这种精神,将来一定会有成就的。”

牧村有时因为爸爸的问题以及生活处境等方面的影响,思想会产生波动,蒋老师就鼓励说:“你是国家的财富,是属于国家的,别把学习当成自己的事,要为人民做贡献,你如果半途而废,唱不出来,是国家的损失!”老一代音乐工作者语重心长的话使牧村更加觉醒,信心更足了。这些都是她终身难忘的教诲!现在每接受一个工作任务时,她就会想到老师的教诲,这是为国家、为民族、为人民而工作,而并不是个人的事情。

重获自由

1975年12月,我刑期已满,但按照规定,一般家在北京、天津、上海三大城市的刑满犯人也不能回家,须留场就业一年后方可探亲,这在当时叫“二犯”。可我刚刚刑满,劳改农场政委、指导员便找我谈话说:“你回天津看看孩子去吧!”我竟得到了这样与众不同的特殊关照,还领到了棉大衣、路费。在劳改农场看押犯人的解放军指导员韩玉华(回民,天津籍人),在我出狱后便叫我到部队说:“你有个好女儿呀!在天津钢锉厂,叫关牧村,是吗?”我说:“是。”他又说:“北京总政、总后都来人曾要求给你平反,为的是录取关牧村,要她到部队去。”此时我才恍然大悟:我在农场不跟大队出工,而是到猪场去粉碎猪饲料,刑满又让回天津看孩子,获得如此优厚的特殊待遇,免受了这么多劳役之苦,原来是借了女儿的荣誉获得的呀!

劳改农场让我回天津看看孩子的同时,农场领导交给我一份清单,清单上是汽车总成、发电机组零配件等。因为当时社会上一些机械设备配件供应紧张,农场在天津一机局订的这些物资长期供应不了,农场领导就让我到天津通过牧村给疏通一下,帮助给予解决。

我从山西永济董村农场将要回来时,突然听到唐山大地震的消息,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步跨入到天津家里看到孩子,心里充满着担忧、凄苦……同时又想:五年了,家里不知变成什么样了,孩子还在吗?是不是还吃不饱挨饿呀?虽然得知牧村已在天津钢锉厂上班了,可这地震后又如何了呢?我这五年日日夜夜惦念着的就是孩子。我以在劳改农场每月两元钱的积蓄买了50斤面粉从山西背回来,在董村火车站上车,到运城换乘到北京的火车,又从北京转车到天津,途中虽满身大汗但也不感到累。

到天津东站后,我给钢锉厂打电话,得知儿女都在这里上班,而且地震后并无受伤,不觉欣喜若狂。厂里知道我回来了,便打电话通知了牧野和在一机局排练的牧村,牧野得知消息后就骑上自行车来接我。我背着一袋面沿着建国道走着,注意来往行人,看到对面有个大小伙子骑车过来,穿着钢锉厂的工作服,我便冲他喊:“小伙子你是钢锉厂的吗?”小伙子将自行车往旁一歪,楞神一看说:“哎呀,这不是爸爸吗?”我一细看是胖儿子(牧野小名“胖子”),一时说不出话来:一晃长成大小伙子了!牧野将面袋接过去放在自行车上,说:“爸爸,这是什么呀?”我说:“白面呀!”胖子说:“咱家现下净吃白面了。”我说:“爸爸怕你们饿着吃不到白面呀!”

我们爷俩沿着建国道往家走,走到离家不远处看到临街房子倒了一面墙,成了“鸽子窝”。到家一进门看到孩子将小家庭的一间屋弄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不觉感到欣慰。没过多久,牧村三步并两步地紧紧张张赶回来了。牧村刚一进院,院里大人、小孩都以庆贺的口气说:“小村你爸爸回来了!”她“噔噔”地一口气跑到楼上,推门进来,眼里闪着泪花,仿佛在说:爸!是爸爸!确实是爸爸回来了。我们终于骨肉团聚,这是人生最大的欢乐呀!两个孩子抚摸着我的手,我们对视着说不出话来。我坐在小床上,孩子问:“爸,你这些年来身体还好吗?”我以安慰地口气说:“看,这不是挺好嘛!”孩子哪知爸爸受的罪呀!牧村说:“爸,你还从那么远背回这么重的面回来,现下很少吃棒子面啦!我还从厂里借钱买了辆自行车,又增添了一个小半导体收音机,胖子也长成大小伙子了,家里什么活都能帮我干了!”

我看到家里的变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我眼里闪着泪花,心情十分复杂,是喜悦,还是感动,还是哀伤?喜悦感动是自然的,而哀伤的是,想起患难与共的孩子妈妈,如果她在该多好,也可以享受今天的幸福了。这时,天津尚有余震,我同孩子在货场大街、北安桥上、钢锉厂门口等处搭了地震棚。在这天灾期间,总算能与孩子同舟共济,虽处在余震不断的危险中,但也感到了团聚带来的安慰与幸福。

在这欢乐幸福的气氛中,我将劳改农场委托给我的清单交给了牧村,让她向一机局领导疏通一下这些机件的供应问题。牧村很快将清单给了一机局领导,对方看后,马上答应按清单上的要求全给予解决,并给办理了供应出市的证明。我将此情况以电报形式发给劳改农场,农场即派人来津将所需物资办妥发回农场,解决了燃眉之急。农场也不将我按刑满就业人员看待了,而是让我在天津帮农场办事,同孩子共享天伦之乐,并从农场的果园发来整筐的苹果,以资奖励慰问。

1978年12月16日,山西省长治市省建三公司让我回去,长治市中级人民法院裁定,宣告我无罪。“责令山西省建三公司党委给关绍甄同志彻底平反,并作好善后安置工作”。省建三公司在原来逮捕我的那个礼堂宣布法院决定,并鸣放鞭炮、敲锣打鼓为我恢复名誉,补发4年的临时工工资。给我安排正式工作,我则婉言谢绝回到了天津。

乐享天伦

我在津期间,正是中共中央为错划右派平反的时候。因我也是在反右派的浪潮中被处理的(1958年以“自愿退职”为由被遣回东北农村老家),于是我向原来工作的单位国家建筑工程部申述,要求给予复查解决。但经多次申述均无果,大家都为我鸣不平,甚至人民日报的同志帮我找过有关部门,还领我去到胡耀邦住处,将申述材料交给他及有关单位。后来有的单位对我讲:“现下是纠正对右派的处理,而你并不是右派,是‘自愿退职’,所以一时难以解决。”后又经若干次的上访和努力,仍无信息。

1978年,牧村在天津被评为“全国新长征突击手”,并在北京参加中央新长征突击手标兵座谈会。我原来工作单位的领导冯舜华也参加了这次座谈会,听取突击手标兵汇报。牧村感到:爸爸写材料时曾多次提到冯舜华,今天要向这位领导将爸爸的情况问个清楚。

散会后,牧村向冯舜华说:“您好!”冯说:“啊!关牧村。”牧村说:“有个关绍甄您认识吗?”冯说:“认识。那是1958年我在建筑工程部基本建设司负责处理的,由人事司给开的‘自愿退职’证明。”牧村说:“那是我爸爸。”冯说:“哎呀!你爸爸给我写过很多材料,怨三怨四的。这样吧,你回去问你爸爸好,让你爸爸客观点写份材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