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15日,日本无条件投降,部队中的日本军官全部被集中起来看押,而我也从此获得了新生。那段时间,榛子镇城外有人整夜喊着:你们都是东北的热血青年,只要你们出了榛子镇,就是我们人民的天下。当时自己胆小,不敢轻举妄动。部队中有两种主张:一是按照37团岳树森参谋长的主张,将部队带回东北去;另一种则是以刘德溥为首的,主张暂时按兵不动,听候中央的调遣安排。两种主张相持不下,后来刘德溥下毒手派人将岳树森枪杀于榛子镇街头,并以此镇压兵心,稳定局势。岳与梁士谦是烟友,从此梁也失踪,我则回班里跟随部队。
伪满服兵役
后来,部队撤离榛子镇去往赵各庄“保卫煤矿”,在部队撤离途中有战斗。在赵各庄驻防期间,遇八路军夜袭,部队伤亡惨重,而我们的一个重机枪班固守北山顶上的炮楼,所幸免未遭损失。最后,该部从赵各庄前往北京南苑(当时有美军驻守),接受国民党东北行辕军务处的改编,成为东北第二保安总队,由陈纳德的航空队用飞机空运到东北长春。那时的飞机与现在的航班不同,只是沿着机身两边有两排座位,一架飞机只能容纳20个人的样子,中间则放着武器、弹药装备等。当时一天有好几架飞机运输,一个团的兵力运了将近一个月。
我姥姥家在长春宽城区。姥姥同三姨夫赵俊三住在一起,赵俊三当时是宽城警察署一等巡官。这时,母亲带着我媳妇来到长春,我也借机从部队请假来到了姥姥家与亲人团聚。第二保安总队被消灭后,我就脱离部队成了个自由民。但总在姥姥家住也不是办法,自己便想方设法想回沈阳去,回到我那留恋已久的工厂去做工。可是当时铁路中断,我被隔绝在长春,只能随我老舅陶在金去厂里给民主联军造手榴弹,厂里还给家里分了粮食等。干了约一个月后,民主联军主动撤退走了,我遂又失业了。之后,国民党新六军机械化部队进驻长春,市区逐渐恢复正常。
疑染霍乱
在长春待业期间,我想回沈阳,但因铁路中断回不去,于是同二弟绍勋商量该怎么办。绍勋当时在长春火车站工作,他说:“我在火车站工作时,中国银行会计主任徐庆兰常托我买火车票,可以找他去看看。”于是,我同绍勋去银行拜见了徐主任。他问我干过什么,我便如实讲给了他听,之后,他写了张字条让我去找警察局局长许赓扬(徐、许是亲戚关系)。我就这样进了警察局,跟随许赓扬。
1946年6月至9月间,正值长春市大闹霍乱病时期,我跟随长春市警察局许赓扬局长视察灾情。当时街上行人稀少,空气污秽,整个市区都在为防范霍乱进行着多种消毒活动,街上每个人都带着大口罩,笼罩在霍乱病的恐惧之中,同时还时而可以看见送殡队伍走向火葬场。
我随局长沿街简单看了一下,便来到南岗过去日本人的住宅区域。这里没有人,只剩下空荡荡的一间间小屋,遗留下来的生活用品,包括粮食、收音机、煤气灶等,只是被砸得不成样子了。从这现象可以看出,中国人将日本人遗留下的物资都看作是余孽,毫不爱惜,为发泄仇恨而砸个稀巴烂。对待遗物尚且如此仇恨,可想而知又该如何对待日本人呢!这次霍乱的缘起是,日本投降后,有的日本人在长春(那时叫“新京”,伪满首都)街头巷尾被打死,然后弃于角落、树林和公园里,是年尸体被冬雪埋着,次年天气转暖后则腐烂成灾了。
查看过后,我同局长乘车很快回到警察局。回局后,我颇感不适,浑身发冷,像发疟子似的不好受,心里不禁慌张地想到:是否传染上霍乱了呢?想到此,心里极为恐慌,不知该如何是好。心想若报告局长,他会同我一样恐慌,而且会马上将我送到医院这个传染病集中的地方,那里更不安全。
想来想去,我叫局长办公室的勤务员给我泡上一大壶热茶猛喝下去,然后到局长办公室外的大平台上拼命跑步,跑得大汗淋漓。汗液大量排泄后,我回到屋里在沙发上休息了片刻,觉得浑身轻松多了,才稍微放下心来。事后看来,我当时采取的果断措施是正确的。人应该是自己的医生,这一条是我从多次患病中得来的经验。遇事千万不能慌,要沉着分析病源,迅速采取解决措施。就像这次一样,如若到医院,也不一定能够得到妥善的解决。
险遭杀身
内战开始后,许赓扬局长调任东北第五保安区司令,一年后,第五保安区编入新一军暂编五十三师。1947年入冬,新一军暂编五十三师奉命从长春调往沈阳,在行军途中发生了一件对我来说性命攸关的事件。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因为我是师长贴身侍从副官,他的文件皮包由我保管。随身离不开的物品,像备用近视眼镜等及钞票,特别是绝密的作战地图及密电码等都装在皮包里。行军中为了更便于师长及时使用,我将皮包交由师长勤务兵拿着。一天夜里,他将皮包绑在马鞍上忘拿下来。凌晨部队出发后,经过将近一天的时间,师长在驻地向我要皮包,我当即问勤务兵,他说前一天晚上绑在马鞍上忘拿了,连马都丢在那里了。师长得知后,对我发火道:“你给我找,找不回来我杀了你!”我急忙给各团打电话查找,都说没见到。我想这下完蛋了,气急败坏地对勤务兵说:“不等师长杀我,我先把你杀了!”
静下心来后,我想,皮包是无法找到了,师长这么重要的东西而且里面有密件,肯定会落到解放军那边,自己设法找出路吧!于是,我想了几条对策,一是让参谋长于良涛观察师长动态;二是召集来我直接管辖的卫士排开会,将丢皮包情况说了后,告诉他们:“不等师长杀我,咱们要想个出路。那么,就是我领你们投奔八路军去,你们敢不?”他们异口同声:“敢。关副官,听你的命令。”我说:“好。那么,就请你们将子弹带足,要轻装。”
此时,我在师长周围玩捉迷藏,从参谋长那儿了解和掌握师长动态。第二天,参谋长说:“看样子火消了。”听到师长在室内招呼我,连招呼两三声我也未应声,后来他又喊“关副官”,声音挺缓和的,我便壮着胆应声进到他屋里去。他手枪多放在枕头下,我特别注意这一点,他假若去拿手枪,我便会按住他的手说:“师长,想干什么?”其实我手枪也早已子弹上了膛,到那时只有拼死拼活了。
片刻,他不但没有摸手枪,反而温和地指着参谋长拿给他的地图对我说:“你看今晚将要宿营这个地方,要做好行军宿营的准备工作。”我说:“是。”接着他说:“皮包找不到了吧!”我说:“给各团打电话都未见到。”他说:“算了吧!到沈阳照样再置一套”。
20世纪50年代,师长许赓扬
反思这“惊天动地”的事件,生命岌岌可危,逼人另寻出路。细思量,皮包丢了,军用密件丢失,军法所不容。从大局往好处想,当时是内战,交战两方与我都无怨无仇,密件真落到对方手里也不算坏事,可削弱双方军事冲突。师长说“算了吧”,也是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则张扬出去全军通报,也会使师长遭遇不测。况且,我服务殷勤,师长一贯认为我好,颇信任我,又是他内亲介绍来的,怎好随便杀掉?若真杀掉了我,到哪儿找更合适的贴身副官呀!但是,在战争年代,师长可以杀掉任何官兵。记得在德惠驻防期间,他曾枪毙了勒索解放区逃来的戴金首饰百姓的士兵;在去往沈阳途中,还枪毙过骑老百姓毛驴的士兵;在沈阳于洪屯,又枪毙了吃老百姓菜没付钱的中尉军医。但是,他要杀我是直接关系着他自己的,所以他未杀我,我也就更殷勤地为他服务了。到沈阳后,我从军需处支款重新置了一套新的皮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