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说话,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心里有顾虑。我想革命队伍里不允许有这样的关系,而且他是直接领导我的首长,如果我答应了,别人会怎么看我们呢?尽管顾虑重重,但是不管怎样我是打心眼里愿意的啊!如果认孙泱做哥哥,我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从此就会有一个亲人,我孤寂的心就有依托了。
自从那次见面后,我更能感觉到他的亲切和照顾,他更加关心我的学习和身体状况,这对我来说真的太重要了、太不平常了,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感觉到温暖和真情。
一晃眼,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互相之间有了进一步的交往和了解。我单纯地崇拜他、敬重他,特别愿意和他接近,同时也想得到他更多的帮助。无论遇到什么事,不管有些什么心里话,都总想向他倾诉,可我从来不愿意也不会去主动找他。我心里还是有顾虑,因为他是首长。每当和他单独接触时,我还是会表现得很拘束,不能随心所欲地表达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1951年11月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一封来自北京亲生父母的信,他们在信中征求我的意见,愿意不愿意和他们相认?整个宣传队后来都知道了这件事。该何去何从,我自然就想到了孙泱,我要将这件事告诉孙泱,听听他的意见。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他呢?我觉得他对我那么关心,遇到这么重大的事情理应请他帮我拿拿主意。
要不要认这个家?我还在犹豫。亲生父母在我出生刚7天就遗弃了我,我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更别提和他们有什么感情了。我愤愤地想:我之所以从小就吃了那么多的苦,都是他们一手造成的,我心里有很大的怨气。现在,革命队伍就是我的家,我好像不需要他们提供给我的小家了。
于是,我去找孙泱商量,不巧正赶上他开会去了,所以没见着。我又想抽时间打电话给他,可是转念又一想,自己这样做不对,我凭什么去打扰他呢?只好作罢,如果有机会的话,顺便说一下就行了。
有时,晚上,孙泱会来我们宣传队宿舍转转看看,这样我们才有机会说上几句话,如果我不在宿舍,那么我们就见不着。我曾敏感地分析:他来宿舍是看我的。这个念头一出来,我又会立刻批评自己瞎猜胡想,但事实证明他真的是为给我送学习资料而来的。
以前每次出早操时,我从来未见过他,可是有一段时间,我几乎每天早晨都能碰见他在跑步晨练。“不期而遇”后,我们相互笑着点点头,打个招呼就过去了。很久,我们真的相爱以后,孙泱才道出那时他积极锻炼的奥秘,就是为了能够多看我几眼。
起初,我的情感是非常纯洁的,怀着一颗天真无瑕的童心,丝毫没有感觉到隐含着什么男女之间情爱的种子,我根本没往这方面想,孙泱对我特别关心和帮助,我分析他是出于对我身世的同情和对我体弱多病的怜悯。所以,我只是把他当作父兄一般来看待,并觉得他是有生以来对我最好最亲的人。有两次,我很想直言不讳地告诉他,我已经把他看作忘年交的知己、我的良师益友,像父兄一样的亲人。我所向往期冀的政治上的关心、进步中的鼓舞、精神上的安慰,唯有他能都给我,他是我一生中最亲的人!
但是这些话,我始终留在了心里,并没有说出口。既然他提出让我做他的孩子或妹妹,我是打心眼里愿意的,愿意让他永远成为我的亲人。这些都是我内心潜意识里纯洁、满怀感激的心愿,没有直截了当地向他表达过。由于我矜持的性格,我从不轻易袒露自己内心世界的真实情感,但他或许从我的眼神中看出了我对他的信任和依赖的情感。
爱情的萌动
尽管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们彼此在对方的心里都打上了深深的感情烙印,但我连想都不敢想日后会闯入他的家庭生活中,不敢想我们的感情会有进一步的发展,更想不到会对他的家庭造成一定的影响。
1951年寒冬(11月底)的一个晚上,孙泱来我的宿舍约我。我俩站在俱乐部大院里的一个凉亭里,高阔的天空中挂满了星星,朝着我们眨眼微笑,一盏盏明亮的路灯在寒风中挺立,清澈的光辉落入了我们彼此的眼睛。
他先问我:“冷不冷?”我摇摇头。
忽然,我觉察到他的神情有点紧张,正纳闷呢,他开口告诉我:“我们夫妻感情早就不和了,我妻子已经同意离婚。”
说完,顺手从衣兜里拿出张他们夫妻俩写的离婚申请书让我看,他还说他们已经给组织上打离婚报告了。
接着,他就问我:“组织上批准我们离婚后,你愿不愿意和我共同生活?我很喜欢你,真想和你生活在一起。”
突然听到这句话,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脸烧得发烫,我没有正式回答他的问题,没有明确表态,只是将我过去单纯把他看作良师益友的想法简单地谈了一下。不知是因为院子里干冷干冷的寒气冻得我直哆嗦,还是由于我内心深处太激动使得我身体颤抖,那一刻,我不知所措。
孙泱没有逼迫我立刻回答,他说:“你回宿舍好好考虑考虑,我会等着你的答复。”而后又匆匆忙忙地走了。那晚,我失眠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翻来覆去地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孙泱那句“我很喜欢你,将来真想和你生活在一起,你愿不愿意和我共同生活”的话一直回响在我的耳畔。
爱的挣扎
这是我们感情发展的自然结果吗?可我丝毫没往这方面想啊!我该怎么办呢?我早已把他看作我生命中最亲的人啦,我已经习惯了有他的关心和照顾,我能够抗拒感情的进一步升华吗?关于这一切,我必须做出抉择。
孙泱的妻子,我只见过一次,因为他俩很少在一起,不像其他首长似的,参加活动时总有妻子陪伴,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在众人眼中是般配夫妻的看法。他的妻子比他小8岁,特别年轻漂亮又高雅,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能力超强、工作出类拔萃的女记者,而且他们还有一个8岁大的儿子。他们非常般配,令人羡慕。若不是家庭真有矛盾,感情不和,怎么能分手呢?我相信他不是那种喜新厌旧的人。
孙泱和儿子孙延滨在一起(摄于1952年)
我心想:这一年来,他对我的关怀和帮助让我心存感激,我对他的友谊也有默许,但是我在言语上并未做出过任何表白,在行为上也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我没有去影响他的家庭。即使现在也是他们已经提出离婚后,他才来询问我的态度,而不是先问了我的态度后才提出的离婚,而且我到底愿意不愿意和他共同生活,他事先也不能肯定,因此他们的离婚与我无关,我没有破坏他的家庭。
我又理智地想起了曾经立下的感情誓言,我的计划要不要现在就打乱,我要不要做感情的俘虏?和他一起生活,我够不够资格,是不是高攀他?他已经是一个老布尔什维克了,而我只是个刚参加革命两年的幼稚小兵,带有浓厚的小资产阶级意识。无论政治上、思想上,还是文化水平上、工作能力上都和他相差十万八千里,和他在一起生活能否和谐呢?
还有年龄的差距和社会影响问题,他已经35岁了,尽管显得年轻、英俊,有风度,但终究在他17岁时,我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呢;现在,他已经是阅历资深的首长,我才是个未出茅庐的小战士,群众对此会有怎样的反映和议论呢?而且,我是个体弱多病的女孩,这一点他是知道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