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迤逦人生路,归心是--郭济兴回忆录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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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河南医学院一检查,便清楚了病情,原来孩子得的是阑尾炎,肠子已经溃烂。第二天作了手术摘除了阑尾。手术虽然顺利,但由于耽误时间太长,孩子骨瘦如柴,非常衰弱,刀口化脓,迟迟不能愈合,手脚经常抽搐、痉挛,还休克了好几次,我和妻子被吓得不轻。后来注射了几次血清,才把孩子从死亡线上救了过来。经过十多天,总算拆了线,但医生叮嘱我们,不能离开郑州,需要在这里观察一段时间。于是出院之后,我们住到已经调回郑州的我的领导张宪德家中。

主任家被偷

张宪德同志回郑州后在省电视台工作,居住在一个平房院里,两间房子十分宽大,外边是个小院,有一个简易的篱笆门。他们腾出一间让我们一家居住。她爱人像家人一样招待我们,精心照料着我的女儿。一天晚上,两家人在外面乘凉聊天,一直到很晚才睡觉。因为天气炎热,房门没关,仅挂有一个竹帘。岂料小偷半夜遛了进去,偷走了许多东西,包括电视台进口的高级照相机、老张家的粮票、我的现金、粮票、衬衣、裤子、皮带等,所幸的是人身没有受到伤害。老张及其爱人一直安慰我们,我们却懊悔和愧疚不已。小偷是阎王爷不嫌小鬼瘦,我们是屋漏又遭连阴雨。后来,这个小偷在其他地方作案被抓,供出曾在此偷盗,并被警察带到现场指认。原来是一个流窜的惯偷,那天随机“光顾”几家,恰逢我们没有锁门,便遛了进去,洗劫了一番。

切除大半个胃

那年夏天50多天,我没有安稳地吃过一顿饭,也没有平静地睡过一觉。在河南医学院,爱人晚上护理孩子可以睡在医院的病床上,我就找了一张破蓆子,睡在外面的水泥地上。有时候医护人员怜悯,睁只眼闭只眼,允许我在病房的走廊地上休息休息。回到舞钢仅一个星期,爱人分娩,我们的第二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我既要照顾月子里的妻子,又要照顾大病初癒的女儿。这时厂区的铁路路基出了问题。考虑到自己离岗已经两个月,年轻要强,我很快就去上班,到工地挑铺路基的石头。这种活计是很耗费体力的。那些日子我每天早晨收拾好了家里一切,再匆匆忙忙地赶到工地,挑了一天石头,晚上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后,还要照顾妻子和女儿。我无暇照顾自己的身体,有时吃饭就是抽空扒拉几口。幸亏我姨妈从老家过来帮忙,否则,我根本照顾不过来。

在爱人坐月子还差一个星期满月的时候,我突发急病。

1977年9月30日早上,我忙完了家务已经过了8点,一边心里急着上班,一边就蹲在地上抓紧吃早饭。眼看就要吃饱,这时女儿叫道:“爸爸,我要去厕所”,我就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提着女儿往厕所里一放,瞬间,我的肚子剧烈疼痛,我一下子就栽倒在地上。听到我的惨叫声,爱人和姨妈慌作一团。爱人赶快呼唤还没有上班走的邻居,大家找来一辆板车急忙把我拉到了3里以外的公司职工医院。经检查,我得的是十二指肠球部溃疡导致胃穿孔并引起急性腹膜炎,需要立即实施手术。这时单位领导已经闻讯赶到。由于我爱人坐月子去不了医院,经单位领导签字,当天下午给我实施了胃大部切除手术。

所谓“腹膜炎”,就是胃液经穿孔流入了腹腔,污染了腹腔。所以医生不仅要对胃实施手术,还要反复清洗腹腔,这就破坏了肠子外面的保护膜。所以做过腹腔手术,特别是胃穿孔合并腹膜炎,术后要尽早下床活动,否则就会留下肠粘连后遗症。不知是做手术的医生疏忽,还是缺乏经验,术后医生并没做特别叮嘱。护理我的同志也没有这方面经验,我自己同样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和经验。手术过程中我全身麻醉,术后很长时间才苏醒过来,一眼看见胸前那么长的刀口并隐隐作痛,只想到要好好保护刀口,仰卧在床上,一个身姿保持了几天,更别说尽早下床活动了,结果留下了肠粘连后遗症。

手术后的病人需要增加营养,特别是胃切除后,还需要少吃多餐,一天吃上五六次,并且从流食半流食开始。而我家里,女儿大病初癒,儿子刚刚满月,爱人身体虚弱,帮忙的姨妈身体也不强壮,同时从农村过来不久许多还不适应。她们自顾不暇,哪有时间和精力悉心照顾我?加上当时的我,情绪非常低落,心情非常不好,所以一个多月后刀口也没有愈合,还化脓出血。一位医生朋友知道情况后数次到我家来,清洗刀口和换药。这些处置都没有打麻药,每次都疼得我大汗淋漓。

种种原因造成我术后恢复不好,身体特别虚弱,动不动就感冒、发高烧、虚脱。那些年,我成了医院的常客,每年都要住上几次医院。不是肠梗阻,就是发高烧,几次被抢救。记得有一次,我高烧不退,输上液后十多分钟,便浑身抽搐,缩成一团,昏迷过去,医护人员赶忙把我转移到抢救室,用剪刀剪开我的背心,身旁放满冰块,几台风扇对着我吹,当然也打了一些针,几个小时后,我才苏醒过来。

至于肠梗阻,已经伴随我、折磨我数十年。从1977年迄今三十多年里,数十次犯病。早年是每年多次,后来是数年一次。犯病时,腹部疼痛难忍,呕吐不止,连胃液胆汁都吐了出来,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情绪焦虑,浑身是汗。少数情况能自行缓解,大多数是实在坚持不下去,只好住院。住院后一般都要插上胃管,进行胃肠减压。缓解之前,滴水不入。最多一次,5天才得以缓解,也就是5天里不吃不喝。有一次到南京出差犯病住院,只好让我爱人赶到南京护理我。还有一次来北京出差,住在船舶公司的招待所,同窗好友李树本见状吓得不轻。离开舞钢后,我先后到两个高校任教,单位里几乎没人知道我有这种经常发作的老病,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个半残之躯。恰好高校教师的工作比较独立,属于个人的时间较多,方便了我的隐瞒。犯病住院,我也不告知别人,都是由家人护理。即便遇到别人,我也含糊其辞敷衍过去。至今饮食方面我都特别在意。比如,凡吃饺子和大米干饭,都要先吃碗面条。特别是外出就餐更是小心,每次吃饭我都是最后结束。不知者谓我好胃口好饭量,其实我是必须得先喝汤,再吃青菜豆腐,然后少吃些干饭和易消化的肉类。饭后切忌蹲下,其他如防寒、制怒,都是须臾不可掉以轻心的。

其后数十年的人生中,我经常反思,为什么刚刚而立之年的我(那年我31岁),身体便折戟沉沙垮了下去?是宿命,还是本可以避免?其实,在我病前,我的身体、精神都已到了崩溃的临界点。在生活上,我自恃年轻,长期没有节律,缺乏对身体的“检修和保养”。在我动手术前,我连医疗本都没有办理,而是在住院时才临时办了医疗本。据医生讲,我胃部的溃疡面仅有绿豆大小,并不典型和严重,那年春天我曾经感到胃部有些不适,如果及早就医,也许能够避免急性穿孔。在工作上,争强好胜,从不示弱,不甘人后。经济上,父亲去世前,连着盖两座房子,欠下不少外债;母亲体弱多病;弟弟们尚小,有的还在上学,有的勉强自立,都还没有成家;而我毕竟已经有了“小家”,添了两个孩子。经济的重负像大山压在我的心头。女儿害病期间,我的身体、精神进一步透支。可以说,我承受着中年人所有的压力和冲突,并且重于常人,但我还没有跨入中年人的年龄阶段,还不具备中年人的豁然和从容,还没有中年人化解压力和冲突的心智和能力。我生命的弓弦绷得高度紧张,压力的曲线一直在高位震荡,一遇冲击,弓弦瞬间断开,生命的曲线便掉头向下,直落平川。历史不能“假如”,人生难以“也许”,惟愿我的“后悔”能与别人共戒。

“病”久弥坚,常怀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