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我第一位良师益友
我在上海出生,并在那里度过了美好的童年时光,1957年跟随父母来到包头,1959年初又辗转到了北京,定居生活到现在。但在我心中,真正的故乡还是在上海,虽然那时年幼,对上海的印象不是很深,但乡情总是难忘,关于故乡的回忆和想念总是令我难以释怀。好在我的哥哥、姐姐和一些亲戚全都在上海,每年我都要找机会回去看望他们,缅怀儿时养育我成长的故乡,走街串巷,细细品味生煎馒头、粽子等小吃佳肴,了却心中的眷念。
解放前艰辛奋斗
1905年10月初,父亲出生于江苏省上海县曹行区磊曹乡。1911年至1914年间,父亲在私塾读小学,学习、种田、学木工三管齐下,都不耽误。但他不甘心在乡下虚度一生,从1925年开始,凭着会做翻样的一技之长,他更换了多家打工的工厂,上海市的久记、徐原记、唐福记等几个营造厂他都待过。直到1937年7月,“卢沟桥事变”爆发后,全上海的工厂基本都处于日本人的控制之下。父亲虽然文化程度不是很高,但他性格倔强而耿直,坚决不当亡国奴,也不愿意在日本人统治的工厂里继续做工。憋着满腔的怒火,父亲一气之下和汉奸工头吵翻了,接着就离开了工厂,另谋生计。
那时的父亲已经三十多岁了,而且是四个孩子的父亲,重新找活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父亲的原则性很强,宁愿饥寒交迫,也不肯继续在日本人管制的工厂里屈辱偷生了。于是,靠着自己的手艺,父亲背起木工工具走街穿巷,沿街叫卖,干些给百姓们修理门窗、锁链、木桶等杂七杂八的小活。那时候大家的经济状况都不好,父亲也只能借此获得一些微薄的收入,甚至有时候人家没有钱付,只能给他一些大米、黄豆、绿豆,还有南方人喜欢吃的咸鱼和咸肉干作为报酬,他再把吃的东西拿回家来养活全家人。
1945年8月日本人投降,父亲重新出门找工作,仍然在章裕昌、茂顺、仁昌营造厂做翻样工[①]人。当时国民党统治腐败无能,物价飞涨、通货膨胀,父亲所得仍是入不敷出,一家人苦苦支撑生活。“屋漏偏逢连阴雨”,父亲的前妻也在此时因病去世了。那时候我的大哥、二哥、三哥和大姐都尚未成年,需要有人来照顾和抚育。于是经别人的介绍,父亲认识了母亲,并在1946年左右组成了新的家庭。我的母亲名叫林妙泉,是上海市区一个普通市民的女儿。婚后,母亲一人负担起了这个有着四个孩子的大家庭,她勤劳能干,很会持家,一方面悉心照顾着四个孩子的生活,另一方面又辅助父亲,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家里有了母亲的照管,父亲就更踏实了,他一心外出找工作。可是当时的上海帮派流行,众多的帮会数不胜数,许多干活的手艺人为了有个靠山也都加入了各种各样的帮派,就连父亲的徒弟们也是如此。有人对父亲说:“你要不要也加入青帮或红帮?这对你以后也好。”生性耿直的父亲一口回绝了,而且始终坚持不参加这些组织。
因为父亲的倔强,他还因此遭到过帮会组织的几次殴打,父亲被打得遍体鳞伤,但也没有和别人说,直到后来母亲跟我们讲起,我们才知道。父亲没有加入帮会,找工作的困难就更大,但即便是这样,父亲也丝毫没有动摇他的信念,哪怕因此失去了很多赚钱的机会,家里饥一顿饱一顿的,他也不曾后悔过,他相信穷人总会做主人的。
解放后热忱工作
尽管生活上还是入不敷出,但无论如何,我们这个家还是艰难地挺了过来。1949年5月,上海解放,老百姓重见天日,着实是大快人心。父亲这才扬眉吐气,重操旧业,经人介绍进入了国营的上海造船厂。这个造船厂在中国和世界范围内都享有盛誉。
后来,父亲去了交通部中国建筑公司天津分公司当技术员,之后就开始了他走南闯北的生活。他更换了许多工作,在全国许多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他先后在邯郸市中纺织厂担任翻样设计、画图工程师,在鞍钢住宅工程处任技术组长。后来还在哈尔滨平房区汽轮机厂、长春市第一汽车制造厂、包头市华北工程公司、呼和浩特市第二毛织厂等工厂工作过。期间,父亲跑遍了大半个中国,虽然他一生默默无闻,但他的确是凭借着不断的学习和努力,在自己的岗位上踏实奉献,为祖国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在这期间,父亲经历了“三反”、“五反”运动,好在父亲的历史是清白的,所以并没有遇到什么太大的打击,即使是遇到了不公正的对待,他也都是宽宏大量,不会过于计较。
父亲这一辈子最大的性格特点就是不愿意麻烦别人。他自己受的委屈和苦,从来不告诉别人,哪怕是自己的亲人,他不想让家里人有负担。父亲一辈子不求人,只想本本分分地把本职工作做好,做到无愧于心也就好了。
解放初期北京有“十大建筑”[②],我父亲基本上都参与了它们的建设。比如在中国历史博物馆建设时,父亲所在的单位隶属于负责建设博物馆的中国建筑公司。那时候,父亲已经从一名普通的技术员,经过了助理工程师、工程师的逐步提升,成为了一名技术工程师,并直接参与了其中的一些工作。虽然父亲并不是负责整个工程的总工程师,但是他也因此备感自豪。和我聊天的时候,他说:“北京的十大建筑,我基本上都参与了建设,我的这一生也就无怨无悔了。”
父亲是我第一位良师益友
正是因为父亲为人正直,历史上也没什么污点,所以后来我参军非常顺利。一般人参军审查都很麻烦,各项条件都要符合要求,当时查到我父亲的档案,觉得我是“根红苗正”,马上就批准我参军了。
1959年2月,父亲调到钢铁研究院一工区任技术主任,钢铁研究院是北京极具盛名的单位,而整个钢铁研究院正是在我父亲的参与设计下最终建造起来的,所以这也是令他感到无比自豪的一件事情。
父亲姚国卿(1962年)
从1960年到1964年,父亲一直辗转于延庆、管庄及邢台、邯郸等地,参与大小工程的筹建工作,1965年3月,父亲响应国家建设 “三线”[③]的号召,调任重庆西南二局一公司万县市(现重庆市万州区)沙河子粗细木加工厂厂长和机运站长,一心扑在工作上,一干就是五六年。
在那段时期,父亲吃了不少苦,还正好赶上了“四清”运动和之后的“文化大革命”。父亲本身没有太多文化,所以搞“四清”运动和“文化大革命”的时候,领导提什么要求,他都是无条件服从,他就像是一颗螺丝钉,哪里需要他,他就毫不犹豫地马上到那里。
虽然要做很多事情,但是他还是会继续设计图纸方案,因为做图纸需要更精雕细刻一些,他喜欢其间的过程和做成之后的自豪感。父亲总是亲自勘察测量后再画图,他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不到生产第一线去,怎么能知道新建厂房的真实情况,怎么能知道材料够不够、准确不准确?”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找到问题所在,才能重新调整设计,把工作干好。父亲非常注重理论与实践相结合。
他说他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加入中国共产党。那时候也不知道写入党申请书就可以入党了,他觉得只要诚诚恳恳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就可以了。现在想来,他能通过自己的奋斗,从一名普通农民,最终成为一名工程师,也的确是很不容易而且值得自豪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