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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堡子人--张正福回望人生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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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8月23日,解放的前三天,我和父亲下山来到吴彦信家的院子里取粮食,见到人家院内的茄子已成熟,父亲烙了死面油糊旋(类似于葱油饼的一种面食),油糊旋夹炒茄子吃,真是香极了,这是我们在危难中吃过的最香的一顿美餐了!回想起来,那似乎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吃到的“比萨”。

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第二天早上我们父子准备离开时,竟然遇上了国民党的军队,我们被抓到四沟旁的黄河边(现在时创城小区东)挖战壕。被抓去挖战壕的没有一个年轻人,也没有一个像我这样只有10岁的娃娃,只有几个老汉在黄河边酷热的太阳下吃力地挖着,国民党士兵端着枪在一边监视。我年龄尚小,无法做苦力,就在黄河边打“水泡子”玩。倾着身子站在水边,用力将小石头抛向水面,看见小石头瞬间在水面上跳跃几下后消失在水中,只留下一圈圈的涟漪慢慢在水面上散开。

从太阳出来一直干到下午5点多钟,之后才被放走。回想起来,当时监工的士兵也都是自感末日的迫近,惶惶不可终日,他们也深知挖战壕只是垂死挣扎,只不过是对上司有个交待而已,因为那些战壕挖得很浅,只有大约六七十厘米的深度,而且是在黄河边上挖,沙子混着水,一边挖一边塌陷,即使挖成了的战壕里面也都能渗出一层水,根本无法使用。

挖了一天战壕后,我和父亲带着干粮赶紧从老街上山,到抱龙山后的避难所找乡亲们。当我们父子二人又出现在乡亲们的面前时,大家都流露出一种经历失望后又变得狂喜的表情,这也体现出乡亲们之间至纯的关爱和至真的关心。

进城喽

人到了老年回忆往昔时,总觉得童年是最美好的时光,我的童年也是如此。虽然在那艰苦的岁月中没有高级的玩具,但有陪我玩耍的姐姐,还有呵护我的父亲,更有滋养我长大的那一片黄土地,这一切,都构成了我童年生活的美丽图景。在我看来,虽贫困饥饿,但能自由玩耍也是幸福;虽没吃没穿,但家人相守也是幸福。现在的我,还时常想回到20世纪40年代的生活中去。 

印象中,能被父亲领着到兰州城里逛一圈是最快乐的事情。每次进城都是父亲领着我走去,很少领我的两个妹妹,这可能也是父亲对我的特别优待。从十里店沿黄河北经白土墚子、徐家湾、中山桥到桥门,每次走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才能到城里,虽然路途遥远,但我一路上蹦蹦跳跳也并不觉得累。

进城之后父亲带着我到处走走看看,第一站是给我买一斤炒蚕豆(兰州人俗称“大豆”)。这些蚕豆是放在锅里炒熟的,吃着香脆可口。第二站是城里著名的城隍庙,那里是老百姓喝茶、听戏、下象棋的娱乐场所,直到现在仍是如此。我跟着父亲在城隍庙里这看看、那走走,然后再吃一个烤洋芋、吃个凉皮,就心满意足地走回家。每次进城我都能高兴好几天,这就是我在家里享受的最高待遇,没什么可称道的新奇东西,却饱含着浓浓的亲情与深深的父爱。

我的恩果——红枣

除了进城玩这件事以外,十里店的红枣更是不能不提,它贯穿了我童年的整个记忆,是我永远感谢的救命果、恩果。

 

兰州安宁区施家弯枣林的花麻枣

童年时的十里店,东起白土墚子,西至水挂庄桥,这一大片的土地,空闲的地方都长满了枣树,枣树连成了一片片。枣树究竟有多少棵?谁也数不清。我就生活在这样一片如海的枣林里。

提起甘甜绵润香脆的红枣,肯定是无人不知,但真正能一睹枣花真面目的人却少得多了。这也许是花朵太小的原因吧!其实没有花朵,哪会有果实呢?每年兰州市安宁区都开一次桃花会,以花为媒,招商引资。从没听说有枣花会,可在我心里枣花是神圣的,是我救命的恩人。我感恩枣花,因为它的果实成了我果腹解馋的最佳食物。

每年春天,在红的桃花、粉的杏花和白的梨花都竞相开放之后,娇小的枣花悄悄地露出头来。它的花骨朵很小,颜色米黄,看上去简直不像花儿,更像是一撮儿小米粒儿,透着饱满和鲜嫩,让人见之生爱。如果把枣树枝叶比做一块布,那枣花就是布上印着的一朵紧挨一朵的小碎花,极富层次感和立体感。微风吹来,一串串小黄花,轻轻摇摆,纷纷从密密麻麻的叶丛中挤出来、躲进去,真是“金盏满树,香染满枝”。

提到香,枣花可不是一般的香,既不是清香,也不是芳香,而是陈香、浓香,蜜啥味儿它就啥味儿,真可谓“浓浓枣花香,沁人心脾长”,人都禁不住如此香气的诱惑,蜜蜂就更别提了,几里、十几里外的一群群蜜蜂都会翻山越岭寻香而来。时至今日,每年四五月份,养蜂人还会在十里店健康路、枣林路、桃林路等枣花盛开的地方卸下一箱箱蜜蜂,放蜂采蜜。

“花香蜂采蜜,辛苦为谁忙。”枣花香得那么浓,香得那么远,一朵花就是一个“蜜疙瘩”,太阳一晒,香气四溢,蜜蜂都没有喘气的机会。枣花的浓香,准确地说是蜜散发的味道,其浓香令人回味无穷。我一直觉得,枣花的品性也如同我们十里店人一样,厚重、沉稳、真实。更值得一提的是,别看枣花小,但它“内存大”,如果没有受伤,每一朵花一定都会结出果来。从不开“谎花”,这就是小小的枣花的风格和气质,这也是我的乡亲们的品格和气质。

每年到了阴历的七月十五左右,花麻枣开始成熟了,一棵棵枣树绿叶红枣,挂满枝头。越是树梢上难摘的枣子越是脆甜脆甜的,它把枣花的香转化为枣子的甜,甜得有水分,脆得咯嘣响。

1951年“土地改革”时,我们家在瓜地湾子分到了10棵枣树,位于现在的十里店黄河桥北黄河市场斜对面新华书店仓库院内。每到暑假我就去看枣子。家里贫穷,经常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儿时的我只得整天以枣子充饥。这表面上不得已的做法却给我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由于枣子里富含维生素C,多吃枣子为我经常挨饿的身体补充了许多营养。吃得多了,枣皮难以消化,却帮助我便出了几十根虫子。从那时候起,我肚子里的虫子统统都不见了,肚子再也没有痛过,身体也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好了起来。2012年5月我看到新华仓库在拆迁,回忆让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感恩十里店的天,感恩十里店的地,感恩十里店的人,感恩这块干旱的沙土上生长的枣子,它是我童年充饥的食物,更是我的打虫仙药。枣子,是我念念不忘的“恩果”。

愉快的初中生活

在人的一生中,中学时代是最重要的,一个人从童年进入少年,身体和心灵都急剧变化。

正是中学阶段,人生中的某些本质的东西开始显现在一个人的精神视野中了,应当把中学时代称为“发现时代”。少年求知欲的觉醒,发现了书的世界,也发现了人生,书写了人生画面上最重要的几笔。

1953年秋,我开始了中学生活,我就读的这所中学在省内十分有名气。它的前身是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北师大附中西迁至西安,1938年春又迁到陕西汉中城南四十里巴山北麓的古路坝,1939年8月又迁址城固东关帝庙,后来从1942年至1944年间,附中陆续由城固迁校,1945年全部迁到兰州十里店,改名为西北师院附属中学。这是一所在兰州升学率很高的学校,学校校风极好,任课老师都是西北师院毕业的高材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