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回故乡,姐姐一共待了十几天,那些天她一直住在我家里,因为当时只有我们家的卫生间是坐便器,后来的几次也是如此。我和姐姐每天都聊到很晚,她给我讲在台湾的经历,我给她介绍家里的情况,通过讲述我才知道他们刚到台湾的时候也吃尽了苦头。刚到台湾后身无分文,也没有住的地方,台湾很热,他们在海边支起几根棍子,再用一个布帘子围上,这就是一家人住的地方。吃的东西就是国民党统一做的大锅饭。过了好几年,他们的条件才慢慢好了一些,自己买了房子,住宿条件和生活条件都改善了,而姐夫早在我们见面之前就去世了。
第一次回家乡来姐姐感觉很好,不但亲人相认,生活得也够舒适。于是1992年她就一个人回来了。她叫别人把她带到北京,住在王府井那边的台湾饭店,然后我过去接她。1996年她回来待的时间更长,大概有两三个月。那一年我56岁,她大概是70岁,我们天天促膝长谈,回忆了很多往事。
去台湾看姐姐
1996年之后,姐姐的身体不太好了,自己出行有些不方便,于是邀请我去台湾看她。2008年9月,经过了5个月漫长的申请和等待之后,我终于办好了去台湾的手续,飞到台北的姐姐家。
2008年夏,张正福(右)和外甥杨涛青在台湾日月潭合影
和上一次见面相隔了12年,姐姐也已年过八旬,走路很慢,所以外出都是坐轮椅,但她的样子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精神也很好。看到她这个样子,我觉得很是欣慰。那次在台湾我待了半个月左右,趁着这次机会,我也在台湾各处逛了逛。姐姐的子女工作忙没时间陪我,给了我一部手机和一张公交卡,于是我就自己出去玩了玩。
和以前一样,我和姐姐的聊天内容基本上以家事为主。因为姐姐是一个不识字的家庭妇女,对社会的情况不太了解,所以我尽量多谈我们老人的事情,她讲离开家的情况,讲她的房子怎么买的、什么时候买的等等。我这个姐姐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性格特别特别慢,举一个例子来说,有一次外甥拉我到基隆去玩一趟,回来前给她打电话说:“我们在基隆呢,还有两个小时就到家了,你做好准备,我们回去就接你出去。”结果等我们到家后她还没有洗完澡,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本来她性格就特别慢,再加上年纪大了,行动起来更不方便,更慢了,在家里做什么也都是慢慢来。
姐姐非常爱干净,虽然年纪大了,但她穿的衣服非常干净,戴的假牙也是洁白透亮,没有一点污垢。除此以外,姐姐的凉皮做得非常好吃,直到现在十里店的亲戚们都对姐姐的凉皮赞不绝口,都说:“你姐姐从小凉皮就做得特别好。”
现在姐姐的情况挺好的,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都成家立业,有四个在空军部队,还有一个女儿在长庚医院。儿女们都很孝顺,对她都非常尊重,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有时候说错话还会被姐姐骂。孙子辈的更是如此,每天用轮椅推她出去,还帮她理发、洗头等。我觉得在台湾,中华民族的敬老观念还是继承得很好的。
1995年,姐姐和其长子一家合影
(前排左起:儿媳李富美、姐姐张秀英、长子杨海青;后排是姐姐的两个孙子)
2000年,姐姐和其次子一家合影
(左起:次子杨涛青、儿媳陈金铃、姐姐张秀英、孙子)
我现在的经济状况比以前好多了,所以电话也是我给姐姐打的比较多,每到过年过节我都会打个电话向她问候问候。前不久她还提出想要到北京来,但是鉴于她的身体情况,她要是来的话至少得有一个人陪着她,孩子们没办法陪她,又担心她一个人的安全,都特别紧张,于是想请我去台湾看她。由于小儿子春涛的孩子还小,我暂时也没时间过去,于是还没给他们回话。但由此也能看出我和姐姐之间深厚的感情了。
顺利上完小学
童年是生命蓬勃生长的时期,一个人的童年,最好是在乡村度过。在乡村,来自于生命的气息贴近土地,乡村为我提供了生长的环境,让我从土地里汲取营养,让我本能地感到自己是这大自然的生命共同体。
在人的一生中,童年似乎是最不起眼的,似乎是最短暂的,但是这似乎短暂的童年其实是人生中最悠长的时光,儿时的回忆伴随着我的一生。
1946年,我到了上学的年龄,虽然家里一贫如洗,但父母还是希望我这个唯一的男孩能改变张家人世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于是,父亲把节衣缩食省下来的钱给我交了学费(,送我到十里店小学上学。报名的时候我还没官名,只有乳名叫宝娃子,父亲在我乳名前加了一个姓,叫做张宝娃,我的求学生涯便正式开始了。
十里店小学的前身是私塾学堂,1932年的校名是皋兰县兰山乡西平镇保安堡国民小学,我是1946年秋天入校的,当时名誉校长是国民党参议员陈松林,教师是杨国义。1947年8月,该校改名为兰州市第六区十里店国民小学,校长是王贯三。当时学校里设一至四年级,有教员5人、学生120余名,因无校舍,分别在雷祖庙、龙王庙等地上课。1950年学校有教员12人、学生240余名,在我上学的那些年,曾在雷祖庙、龙王庙、娘娘庙三处上过课。
1953年,在十里店小学时留影
自从我们张氏家族有史以来,世世代代没有一个读书人,我能上小学,那也是家里的一件大事,可以说我是张氏家族的第一个读书人。我在小学的时候学习很努力,成绩还可以,还曾在四年级当上了学生会的学习委员。父母看我学习还不错,心里也异常欣喜。这里边还有一件趣事。在十里店开茶馆时,北山张家窑的干爹,在我四五岁的时候突然在街上看见了我,指着我跟大人们说:“这个娃这伶俐,将来长大肯定有出息。”
我的小学上了7年,原因是三年级时因为摔伤腿耽误了一年。那时在我们家开的茶馆隔壁是一个修自行车的车铺,这个车铺主要是给西北师范大学的老师们修车,我们家和修车师傅相处得很好,有时候车铺的师傅会骑自行车带我去上学。有一天又是修车师傅带我去上学,路上要经过马家园的马家坡子。这里原来是一个大枣树园,解放初期还是一个蔬菜交易市场,也是一个群众运动场所,直到2003年这里还是一个集贸市场,还有一个茶园子。
当时他带着我从马家坡子下坡时,由于石子路面打滑,我们连人带车滑倒了,我的右腿膝盖摔伤得很严重,不能行走了,于是这一年夏天我休学了一个学年,在家里躺着养病。印象中伤得不轻,但也没有条件去医院治疗,只是把土碾碎了敷在伤口上止血,然后让骨头自己长好就行了。那时候我是个非常守规矩的孩子,腿伤了也不乱动,每天在那种喝茶的躺椅上乖乖地躺着。伤好之后,我跟不上课程,只好重新上了三年级。
1951年十里店小学和西北师大附小合并,这时我已是四年级的学生,合并一年以后两校又重新分开,我便又回到十里店小学直到1953年小学毕业。
仅有的战争记忆
1949年8月26日兰州解放,在那之前的几天,为了避开激烈的战火,十里店的乡亲们全都跑到抱龙山山后的沟里躲避,在离开家时,家家户户都把门用土坯封堵起来,以防战争中家园被破坏。我们几户人家在北山找了一个农民取沙子的洞穴居住,吃一些炒面和晒干的馍馍勉强维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