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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歌--陈鹤鸣回忆录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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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危受命

我和周昕派到200号的两个老师白光美和郭金梁仔细研究反应堆的零部件后,设计建立了反应堆铝材部件的阳极氧化车间,并对反应堆每个铝的部件腐蚀情况进行观察。当时游泳池底下有个喷水的喷射器,是铸铝做的,进行腐蚀实验时,发现它总是有氢氧化铝不断产生出来。所以这个部件必须要换掉,重新加工。尽管工程量巨大,但基本上按照我们提出的要求实施了。

我们还请了中国原子能科学研究院的腐蚀专家来帮忙,他们以前也遇到过一些类似的问题,在我们前面有过处理经验,腐蚀专家高级工程师许维钧到200号后,给我们进行了现场指导,并传授了很多具体的处理腐蚀问题的经验,使我们有些腐蚀问题得到了顺利解决。

难点突破

最大难题是怎样对反应堆大水池中100平方米表面积的池壁铝材进行阳极氧化。而且由于腐蚀,在100平方米的铝表面已经形成了一层灰白色的氧化膜,怎样在阳极氧化前将其除去,又成为一个最大的难题。过去从未有人做过这些工作。

除去铝材表面氧化膜常规的做法是先用碱洗,然后用酸中和,但是这么大的面积,这边清洗完,那边又氧化了,因为铝在空气中也能氧化。

怎么把氧化膜去掉?当时也找不到其他好办法。后来我从资料中查到“草酸可以溶解铝的氧化膜”这么句话,但没有具体的实验支持,而且能否全部溶解也不确定。实验室中正好有个用铝制的大桶,表面也有氧化膜。我就用草酸做了个实验,究竟结果怎样,还是很值得期待的。我惊喜地发现经过24小时草酸浸泡后,草酸把这个桶里面的氧化膜全部溶解下来了,并在桶底积了一层半透明鳞片状的铝的氧化物渣。见此实验结果后,我受到了很大的启发:于是制定了对901反应堆池壁表面100平方米铝材的阳极氧化方案,为了节省草酸用量,我将8米深的池子分成四段进行。每次先用草酸液体浸泡,将原来铝材表面生成的氧化膜全部溶解掉,把除去氧化膜的铝材再在此草酸液中进行阳极氧化。最后8米多深的大池子、100平方米铝表面的阳极氧化处理工程总算胜利完成了。

第二个难点,热交换器的管子孔径那么小,管道又很长,在将铝管进行阳极氧化时,如何防止阴、阳极间的电路短路击穿管子?我抓破了头皮,翻遍了书籍,最后和工作伙伴们经多种方案反复实验,把这些问题解决了。在1964年9月底前,一切按照预想的计划,200号901反应堆所有铝材的阳极氧化处理工程圆满地完成了。

1964年10月1日,901反应堆顺利地达到了临界。正好这时在北京举办高等学校科技成果展览会,就把这个清华大学200号901反应堆模型拿去展览了。后来200号给上级汇报中专门介绍了这个规模巨大的901反应堆铝材阳极氧化工程,因为这样的工程在全国是绝无仅有的,在世界上也是史无前例的。

事后有人问我:“901反应堆的池壁铝材的阳极氧化膜到底能够保持多少年不坏?”

我说:“根据我的实验计算结果,能够保持40年不坏。”这是保守估算下数值,真正能持续多少年,还得做一些堆外挂片腐蚀实验来跟踪。

2004年10月我回200号参加40周年庆典时,看到反应堆池壁铝材的氧化膜还是好好的。这说明我当时给出的数据还是可以的,与实际情况相符。

“文化大革命”之前,这是我完成的最主要的一项工作,当然这不是我一个人做的,而是在校、系、200号、230教研组、化学教研组的领导的大力支持下,100多人共同会战、攻关的成果。

我从苏联回来第一次参加这样巨大的工程任务,自己也比较满意,工作进展比较顺利。这也是清华大学很重要的一项任务,毕竟国家把教育部主要的科研经费都倾注到这项工程。如果真出了事,那是不好交待的。现在901反应堆铝材的阳极氧化工程完成了,而且水平还很高。在世界上来讲,当时搞这样一个反应堆池壁铝材的阳极氧化还是第一次,当时也算一种创新。当然,领导的魄力是关键,如果不是领导下决心,要求创世界一流水平,恐怕我们也干不起来。

成为对立面

清华有个特点,每做完一项重大的科研任务,总要写文章。写文章必须有对立面才生动。

我从苏联回来,导师告诉我搞科学研究和实验,任何时候都要讲科学性,要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实事求是地把每件事情做好。但在200号这次总结文章中,把我写成对立面了,写成专家了。当时搞群众路线,专家就是个对立面。不知为何,事情竟变成了这个样子。

一开始封我为“专家”,后来又封我为“半专家”,我当时仅是个小助教,专家至少也得是个讲师吧,我啥也不是,领导也知道。开大会、小会从不叫我参加,也不直接点名,但是谁听了都知道说的是我。我辛辛苦苦完成了交给我的任务,开始他们也肯定了我的成绩,但是到写文章的时候需要一个对立面,就拿我当垫背。虽然不点名,但是同事都明白。所有这些我个人都没有直接听到过和看到过,都是周围同事们知道后告诉我的,我当时有点想不通。

我不是200号的人,自然也不好去说,但我可以找我的组织说。我到了工物系,找到总支书记,因为生气,也挺激动的问:“我干了半天,任务完成了,我到底成绩主要的,还是问题是主要呢?我想不通。”系总支书记也是我在预备党员时的联系人,我们之间可以无话不谈。见我那样气愤,他劝我看淡些,别管了。

在学生时代我也经历过挫折,心理承受力还是有的。慢慢地我想通了,又不是批判会,也不点我的名,对我个人没有任何影响。何东昌是工物系主任,我的工作都是他安排的,最后成果都搞出来了,上报总结写这是个创造、那是个创造,不说全部是我的功劳吧,起码我也参与了很多工作,有很多主意是我出的,总归工物系承认我的工作,知道我的工作成果。反正我问心无愧,对得起党、对得起自己就算了。

1964年搞完这个项目,1965年我晋升为讲师。

陪斗对象

1966年6月10日,北京市委派了一个工作组,叶林率队,到清华开大会。

他一来,把清华所有的干部都“靠边站”,从校长到支部书记,无一例外。会议很短暂,向大家宣布完工作组的相关事宜,就匆匆结束了,各个单位有序离开。从那一天起,我正式被卷入了“文革”的漩涡,云开雾散时,猛然间发现已走过了近十年的人生旅程。

全校大会后,工物系的教职工继续开大会,会场就在清华大学体育馆后厅。会上一个系总支的副书记,实际上就是一个系团总支书记,被拉到台上批斗。按照工作组的指示,系领导在台上受批斗,就得有些人上去陪斗。我在台下一言不发,静观其变。

突然间,我听到一个教职工在底下喊:“陈鹤鸣,你也得上去!”只要有一个人叫,谁被叫到就得上去。当时我是党支部副书记,还没到党支部书记这一级别,没办法,只好上去陪斗。

工物系大会结束后,宣布我们这些人一律“上楼”。所谓的“上楼”,意思是我们回去后要做检查,而且群众搞运动你就别参加了,你去“靠边站”。我们教研组所有的党支部委员都被贴了大字报,我以前被贴过大字报,见过小风小浪,所以就无所谓了,“靠边站”就“靠边站”呗!没那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