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境贫寒
区别于大多数孩童们无忧无虑的童年,我的童年是在困境中渡过的。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想家中的情况也是造就我日后成熟且有责任感的原因之一吧!
1922年11月28日,我出生在河北省保定市的清苑县曹庄村。清苑县位于河北省中部,京、津、石三角腹地,西倚太行山,东临白洋淀,三面环绕古城保定。
我家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唯一值钱的财产就是三间土坯房。我们家离保定有15里地(1里=500米),耕种的土地都是碱地,所以收成很不好。看到家里的境况如此,从小我就对弟弟说:“咱俩长大后一定要多学本事,早日帮父母分担生活压力。”
我家兄弟一共5个,我是家中的老大。由于家里困难,所以我肩上的担子着实不轻。其实在二弟之后我本应该还有3个妹妹的,但是都因没吃没喝,营养跟不上而先后夭折。
为了帮父亲减轻负担,维持家里的生计,母亲在我们村一家姓马的人家里做奶妈。当时我妹妹很小,她们吃不到母乳,饿得“嗷嗷”大哭,束手无策的父亲只好喂妹妹们豆腐渣吃,可是对于婴幼儿来说这点营养怎么可能够呢?所以这三个妹妹都没能长大。
我12岁的时候,外祖父对母亲说,你再抱养一个女儿吧。保定有一个法国人开的娃娃堂,其实也就是孤儿院,母亲从那儿领养了一个女儿。当时有个规定,从娃娃堂领养孩子之后,带着孩子可以去保定的类似民政部门领一笔钱。我母亲就抱着这个领养的小妹妹去领钱。为了省钱,我们都没舍得坐车,来回120里地还要当天返回。我记得清楚,那天的天气很炎热,母亲拎着点尿布、小衣服就出发了,她虽然是小脚,但是走路很快。等我们辛辛苦苦赶到那以后才发现领钱的地方没有人,所以这笔钱最终也没有领成,而家里又多了一张吃饭的嘴。
由于家中无力供养我读书,所以七八岁的时候我开始外出打工,在地主家看水车[1]、浇园子。
看水车就是看着拉水车的那头小毛驴,小毛驴如果站住不走了,我就喊一声“哒”,它便又开始走。要是想让它停下来就喊“吁”, 小毛驴立刻止步,很听话。看水车没有工钱,只管一顿饭。
说起浇菜园子,真是让我印象深刻。那个时候浇菜园子完全依赖人力。浇园子要摇辘轳从井里打水,那个井还挺深的,轱辘转上七八圈才能提上来一桶水。我年纪小,往往到了下午就筋疲力尽了,累得动弹不得。父亲看我体力实在支撑不住,就对我说:“你找老二和你一起去吧!”我们俩便一起浇园子,而且不是轮着打水,因为我们俩年纪小,所以要一起用力。
长年的胼手胝足,我到十八九岁的时候干活就是一把强手。即便这样,一年也只能挣四百八十多斤粮食。父母收入非常有限,仅仅依靠这四百八十多斤的粮食如何能养活一家人?所以那段艰苦的日子对于我来说真是刻骨铭心。
母亲无奈做奶妈
我们村有一户家境殷实的大户,他们家孩子只有半个月大,可是奶水供不上。此时我刚出生没几天,他们打听到我母亲奶水还可以,就找到了我家,让妈妈去他家做奶妈。
母亲上有年迈的长辈,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她想出去多挣钱补贴家用,又不放心刚出生的我。于是她对那个大户人家说,我可以做奶妈,但是你们的孩子要先跟着我住在我家,等我的孩子满月后再回你们家。
就这样,母亲做了奶妈。晚上睡觉,她怀里搂的是东家的孩子,自己的孩子放在背后。因为没有奶吃,我饿得“哇哇”大哭,一双小手对着母亲的后背乱抓,把她的背都挠破了。母亲心如刀绞,可是为了家中的生活她只能如此。为了哺育我,父母只好用杂粮打成糊糊喂我。等我满月后,母亲纵然有万分不舍,也只好遵循承诺去了东家的家中。
后来的几年里,母亲一直给有钱人家带孩子。记得我6岁,弟弟3岁那年,母亲还在东家那里看孩子、做活。由于东家有规定,过年不许回家,所以在我和二弟春节哭喊着要找妈妈的时候,父亲只好带着我去了东家那里。伴随着我们小心翼翼地敲门声,只听双门紧闭的大院内传来阵阵狗吠,幼小的我和弟弟吓得紧紧拉住了父亲的手。
这时门开了,东家一看门外站的我们,立刻很不耐烦地说:“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过年她不能回家。”父亲低声央求道:“东家,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只是想见见妈妈而已,您就让他们母子见上一面吧!见完面我们就走。”反复请求之后,东家终于让母亲出来与我见面了。
看着母亲那熟悉而陌生的身影,我和弟弟立刻扑了过去,拽着她的手委屈地边哭边说:“妈妈,咱们回家吧!咱们回家吧!”这时母亲已是泪流满面,她低下头,大颗的眼泪滴落在我们的脸上。她抚摸着我的头说:“乖孩子,听话啊,跟爸爸一起回家吧!”我没说话,二弟却不停地哭喊着,妈妈,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吧……手里还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角,生怕一松手母亲就被别人抢走了。
母亲看到我们衣着破旧,脚上的鞋子已经被磨破了,露出了冻得通红的脚趾,她心里一酸,转身去求东家说:“东家,能不能把您家扔掉的鞋给我两双?”央求再三之后,母亲的东家给我们找了两双旧鞋。我们年纪比东家的孩子小,所以那鞋穿着大很多,母亲找来针线在鞋后面缝了一个鞋鼻子。不管怎样,这就算是她过年给我们做的“新鞋”了。
幼年时的清苦生活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立志要走出去,要早日为父母分担重任。
福大命大
我15岁那年,日军发动了“七七事变”,把侵略的魔爪伸向中国的华北、华南地区。
为了帮助家里减轻负担,我和几个小伙伴从家中带了点粮食,一早出发,穿过敌占区去赶集,想以此挣点零钱,为家中购置些生活必需品。
我们巧妙地通过了敌占区,为了卖个好价钱,还在集市上等了大半天。暮色降临时,我们带着赚的一点钱,想在天黑前赶回家。为了省钱,这一天我和小伙伴们一直滴水未进,回家的路上还遇到了邻村的小许,正好大家搭伴同行。当我们正急匆匆地通过敌占区时,忽然从道路两边的庄稼地里窜出几个端着枪的人来,为首的那人皮肤黝黑,个子很高,他凶狠狠地问:“你们是干什么的?”我的同伴连忙回答:“我们是去赶集的。”他却说:“什么赶集的,你们肯定是共产党的探子!”说着对自己身后的人吩咐道:“把他们抓起来带走!”
这时,他的一个同伙说道:“带着他们干嘛?挺麻烦的。搜搜看他们身上有钱没,然后直接毙了算了。”话音刚落,这几个人逼我们面向他们跪下,并用枪顶着我们的头。我们几个孩子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说来也巧,正在这时,远处又走来几个人,其中一个白皮肤的高个子说:“慢着!我怎么看着好像有个熟人呢?”等他们走到我们身边一看,白皮肤的高个子惊呼:“你不是我们村里的小许吗?”
此时小许跪在那里浑身颤抖,早已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拼命地点头。白皮肤的高个子对着拿枪指我们的那伙人说:“这是我们村的,把他们放了吧,钱也还给他们。”于是,那几个人赶紧把我们放了,钱也还了回来。黑皮肤的高个子还说:“今天算你们走运,遇上我们头认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