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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子牛--崔泉回忆录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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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弟也是1958年从老家走了出来,经过我的介绍,他来北京后在橡胶厂工作。1960年又去浙江定海当兵,1966年的时候被提拔为舰长。这时我母亲坚持要让五弟回家,部队开始不愿意。母亲说:“老五最小,不行,一定要让他回来!就说我病危了。”一封电报把五弟哄骗回来了。五弟现在家里的情况也不错,他儿子自己开公司,经常来看我。

小女儿生病

1958年“大跃进”的时候,我在车站整天没日没夜地干活,后来又赶上了“大炼钢铁”,这样一来我们的任务更重了。在这繁忙的档口,我二女儿生病住院了,可我根本没时间回家。后来女儿的病好不容易有所好转,结果在外面又吹了风,这一折腾,她的病情更加严重了。医生当时说孩子不行了,治不好,所以根本不接收住院。也有人劝说,都病成这样了,顺其自然吧 !

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能舍得呢?后来铁路医院的一位老大夫跟我老伴说:“我想个办法吧,听别人说中西医结合会产生意想不到的疗效,不然你们试试?”

老伴听了之后赶紧派大儿子去单位找我,儿子说:“爸爸,现在医生有个办法,但是这个药挺贵的,你敢花钱吗?”我想都没想就回答说:“敢花!只要能治好你妹妹的病,多少钱我都敢花!”

就这样打了一针,抓了两副中药,一共花了360元(针药剂180元,两副中药180元)。抓完药的当天晚上我就在单位的宿舍把药煎好,然后冒着雪给在医院的女儿送了过去。那时候我大女儿四岁、二女儿两岁,可以扶着东西自己走路,看起来特别可爱。二女儿吃完药的第二天早晨我又去看她,正好我老伴抱着她在病房里玩呢,见到我,她开心地喊:“爸爸!”然后又说:“爸爸,你吃馒头吧!”我一听她清脆的声音,眼泪“唰”地下来了,说:“哎哟,我的孩子终于保住了!”

人都有困难的时候,可是再困难,孩子生病了,就算砸锅卖铁这该花的钱也得花。我的儿女们现在都很孝顺,我生病后住院,孩子们轮班照顾我。

困难时期自己种麦子

1948年我的大儿子出生;1954年我的大女儿出生;1956年我二女儿出生;1959年二儿子出生;1964年小儿子出生。所以到1958年的时候我们家一共是我和老伴、我的母亲、我的大儿子和两个女儿共6口人。老伴没有工作,家里经济上就靠我一个人。

1959年 “三年自然灾害”开始,粮食定量分配了。我们家光靠定量供应的那一点粮食怎么够吃?第一年还好,1960年的时候生活就很紧张了。那时我每个月粮食的定量是65斤,随着困难形势的发展,后来减少到43斤。而且是粗粮多,细粮少,得搭配着吃,不然肯定不够。

为了能够改善家里的生活,我自己种了一些“十边地”(一般指田头河边那些荒地)。这块地原来是我们铁路宿舍旁边倒垃圾的地方,我先把地上的垃圾全都清走,挖出了一个深2米左右的坑,再把垃圾和煤渣子填进去,最后把土盖上。再把种子种到这层土地上,给种子一个好的生长环境。我每天晚上6点下班,一下班我连饭都来不及吃就干活,晚上9点才回家吃饭,第二天早晨4点再起来接着干。地面上的垃圾我清理了一个多月才算是清理干净。

邻居见了都说:“你简直成神人了,真能干啊!”从小我就在一个比较艰苦的环境中成长,经历的苦难太多了,幸运的是一次次磨练都挺了过来。我当时的想法是:我给别人干活的时候都玩命干,给自己干活的时候更不用说了。

第二年(1960年)我家的“十边地”种上了庄稼,我大儿子那时候也就12岁,但是已经知道帮我干活了。这块地紧邻着村子,村里人散养的有鸡。麦子刚发芽的时候,村里的那些鸡都来玩命地啄麦苗吃,我和儿子就去找酸枣树的枝条在麦地周围围上一圈篱笆。但是我们围的篱笆有些矮,鸡可以轻易地飞进去。

我们车站里一位姓董的主任见到这种情况说:“老崔,你看你那麦苗都要被吃完了,这还了得?你下了这么大的功夫收拾这块地,要是被鸡吃了多心疼啊,我给你拿点耗子药让它们吃了算了!”可是我觉得这些鸡都是别人家养的,这么做着实不合适。

除了鸡吃麦苗这个问题外,我们给麦地浇水也被累得够呛。我们的麦地是我自己拿炉煤渣填出来的,不同于普通的田地,炉煤渣渗水特别快。大儿子每天早上要先挑10挑水浇地后再去上课。到现在我女儿还开玩笑说:“我哥哥个子不太高,就是那时候挑水压的。”

这么折腾下来终于熬到了秋季收获的时节,我们这片“历经磨难”的麦地最后收了七八十斤小麦,也算对得起我们辛勤的劳动了。可是尽管这样,粮食还是不够吃,为此我们想了许多办法。

捡白薯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我已经把小弟从老家接到了北京,而且帮他在北京橡胶厂找了工作。

有一次小弟回来说,因为粮食不够吃,饿了就只能用水冲点酱油喝。我老伴听后,心疼地说:“这样哪成啊?他那么年轻,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让小弟每周日回咱家吧,就算咱们少吃点,也得让他吃饱。”我那时每天就吃一顿饭,走路的时候腿都发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和同事们一起下班,路上大家不说一句话,不是不想说,而是实在没力气了。

家里人多粮食少,怎么办呢?那时农村秋天要收白薯和土豆,我们就等他们都收完了,再去地里刨,运气好时能捡到几块。后来时间长了,去地里刨土豆和白薯的人就多了,“僧多粥少”,我只好带着孩子们去较远的地方。

由于我在铁路部门工作,有免票,就带着12岁的大儿子和6岁的大女儿一同到了涞水。我们一整天没吃没喝,去了好多田地,才捡到一面袋白薯,为了方便携带,分装成了两个袋子。那一天,正当我们路过一块地的时候,忽然来了一大伙人,其中领头的那个人说:“把白薯全倒出来,这块地是我们的,你们捡的白薯也是我们的。”这些人看起来凶神恶煞,周围已经有人把袋子里的白薯倒了出来。

当时我很生气,心想:这些白薯又不是在你们这捡的,凭什么留给你们?于是挺身而出,与他们理论,我说:“这些白薯是我们一天滴水未进,走了很多地方才捡到这么多。我们现在刚到这块地,还没开始捡呢,为什么要留给你们?”领头的那人蛮横地说:“那也不行,方圆几十里的地全是我们的。”我说:“就算是你们的,那也是农民收割完后,我们才来的。我们辛辛苦苦捡白薯的时候你们去哪了?现在我们捡到白薯,你们才出来就是你们的,这样讲理吗?”他们人多,听完我的话,都向我围了过来。旁边一些捡白薯的人见状也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抗议,说那伙人太过分。

大儿子见状急中生智,一手拽起一个面袋,悄悄地喊大女儿跟着他走。也不知年仅12岁的他当时哪来的劲,两袋白薯加起来有二三十斤重,他拎着白薯,带着妹妹跑得远远的土坡后,然后嘱咐大女儿说:“你在这里看着白薯,我去找爸爸。”大儿子回到我这边,那些吵架的人一看,吵了半天,白薯也没了,不甘心地说了句:“走着瞧!”就离开了。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儿子当时上6年级,他明白,第一,我这个当爹的说得对。第二,把饿着肚子捡了一天的果实拱手让给别人,家里人吃什么?他从小就为家着想,参加工作后,他除留够自己的饭钱外,将余下的工资全都交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