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学校里一有演出,音乐老师就找我独唱、领唱;三年级的时候,我就考上了东城区少年之家;四年级考上了北京市少年宫的合唱团,开始接受正规的歌唱训练。
记两次难忘的演出经历
我一般是星期天下午去少年宫,那时的学生不像现在有那么重的课业负担。
1959年,我上小学五年级,当时人民大会堂刚建成不久,“十一”以前要举行一次正规的大型文艺演出。以少年宫合唱团为主,加上其他学校的一些孩子,一共选了300个孩子唱“天天向上”,我被安排站在第一排中间。能被入选,我们高兴了好长时间,暑假都没休息,一直在排练,有时还到人民大会堂去走台、彩排。
那段时间正好赶上“三年困难时期”,家里都没有什么吃的。结果我们去人民大会堂唱歌的这些小朋友,还领到了大果子面包、香肠、苹果、糖,一人一瓶北冰洋汽水,简直像过年了一样幸福。我们小孩就吃一点面包,汽水瓶子不能带走,当场喝了,剩余的好吃的全抱回家去。我母亲说:“你吃。”我一个是吃不了,另外也不舍得吃,于是给了弟弟、妹妹。
上初中的时候,我的成绩应该可以上更好一点的学校,但是母亲想让我上离家里近的教会学校,所以选择了女十二中学。
1962年,我上初二,这时“三年自然灾害”结束,生活状况逐渐好转,我们又得到了一次在人民大会堂演出的机会。正当我们加紧排练的时候,我吃了一个没洗干净的柿子,就得了痢疾。
那时痢疾不算是小病,所以大家挺重视的。医院还帮我分析到底是怎么得的,最后分析出来我除了正常吃饭以外,就吃了一个柿子。那个柿子是我自己买的,母亲每个星期给我一点零花钱,有钱的同学愿意吃冰棍,没钱的人就不吃,我是中等水平,所以买个柿子吃。当时我在外面,没打肥皂,就找了个水管洗了手、洗了柿子,就这么吃了。
在隆福医院检查出来是痢疾后,我立刻被隔离了,医院的医生跑到我们家里来,给我家进行消毒,给我的父母和弟弟、妹妹打了预防针,还拿我做例子到各个小学去巡讲,意思是这个小朋友本来马上要去人民大会堂演出了,这是多幸福、多骄傲的事情,结果就因为这个痢疾去不成了,所以大家要讲卫生、勤洗手,不吃不干净的东西。
幸运的是,我很快恢复,如期参加了建国十五周年的大型文艺汇演。
高中时祖母去世
1963年9月,我在北京市第六十五中学上高中。快上高二了,我祖母去世了。
那时我父亲因为“四清”运动,去了山东海阳县,他走之前在家洗了脸,祖母就不让我们动那个洗脸水,整整3天都没倒掉。
后来过了不到半年的时间,有一天早晨,祖母起床后先剁了白菜,然后掺了点棒子面去喂鸡。等她忙完,母亲也把早点做好了,一碗牛奶、一碗蛋炒饭。祖母先把牛奶喝了,接着吃蛋炒饭,有个米粒掉在了桌子上,她还拿起来放在嘴里,然后把筷子往桌子一放,就趴在那了。
这时我们3个孩子都不在家,就我母亲一个人,她开始以为祖母昏过去了,后来才发现怎么叫都叫不醒,所以赶快给考古所打电话。所里来了人帮忙把祖母送到协和医院,一测血压已经270了,当时的医疗条件没那么先进,没抢救过来。就这样,祖母去世了。
院里的人都羡慕地说,这个老太太上辈子肯定做了好事,修来好福气,所以去世时一点罪都没受。而且我祖母去世前的一天刚洗了澡,换了新衣服。是不是她自己有感觉,我也不知道,不过当时我突然想到,祖母是不是有预感?要不然我父亲走了之后,3天都不让倒他的洗脸水,也不让我们用那个盆……这个给我的印象特别深。
本来我们想等父亲回来再安葬祖母,但当时已经5月份了,且通讯和交通不便,父亲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祖母刚留了3天,就已经有味了,我们又是摆鲜花,又是洒消毒水,即使这样,都盖不住异味。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将她先行下葬。这个味,我永远忘不掉,后来我去唐山救灾,到处都是死尸的味,我一闻就想起了祖母当年的情况,印象太深了。
最后的学生时代
我读初三了,红极一时的战友文工团曾经到少年宫合唱团招生,希望招收音色像歌唱家马玉涛那样的学生,我被告知可以去。但是回家后,母亲听说了这个消息,她坚决不答应,她说必须要上大学,想学音乐的话就上中央音乐学院。
高中毕业时我本来可以被保送进师范学院就读,但我一心想自己考北大。我母亲觉得我实力可以上北大,说:“你得做两手准备。”音乐学院和北大不冲突,要是考上北大就上,考不上就去音乐学院。我报考了中央音乐学院声乐系,并且通过了初试。
真正到后来高考的时候,却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一个结果——取消高考!因为轰轰烈烈的“文革”席卷而来了…… 这样,音乐学院的复试也被取消了。
“文革”初期,我们这些做学生的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还跟风写了一篇批判邓拓的文章。当时中学课文里选了陶铸写的《松树的风格》,这篇文章文采斐然,暗喻革命者的情怀,给我们的印象特别深。后来邓拓也写了一篇文章,褒扬了梅花和竹子的品格。
我和一个姓李的同学,年轻不懂事,也学着上纲上线,写文批判道:“谁都知道松树是代表革命者的,他怎么能贬松树而褒奖娇弱的梅花和竹子?”意思就是说他是不是在跟我们的老革命家(陶铸)作对?现在看来我们的行为是特别可笑的。
随着“文革”之势愈演愈烈,有的学生慢慢地开始敢批判老师了。这种势头六七月份的时候就比较明显了,学校的墙上贴满了批判老师的大字报,后来从文斗上升到武斗,抄家、剃阴阳头、打、砸、抢都有,有的老师甚至被逼得跳楼自杀。
这些让我心里很不好受。我从心里来说,很尊敬老师,写大字报还好,可是一到动手的份上,就不能接受了。我从小受的教育就是不能动手,批判他可以,但是不能带脏字。那时有一句话是“老子反动儿混蛋”,我当时就想,怎么这骂人的话都出来了?
1967年,大学的红卫兵开始分裂,大学分的是“天派”、“地派”,北航是属于“天派”的,地质大学当时叫地质学院,是“地派”。清华大学的蒯大富独起一派,为清华井冈山,他的对立面叫“414派”,他们自己互相打罗圈仗,大学生一行动,中学生也立刻分派了。
中学生中有“四三派”(中央文革小组4月3日发言的拥护者),比较激进,有冲击部队的苗头;“四四派”(中央文革小组4月4日发言的拥护者)赶快出来说:“不允许冲击军队,军队不参加文化大革命。”所以我拥护“四四派”,我们后来被人骂成是“保皇派”。我弟弟参加了“四三派”,就是“造反派”。我们在家里吵架,弟弟把桌子都掀了,母亲气得没办法。我妹妹是“不三不四派”也叫“逍遥派”,“抹稀泥”,什么都不参加。
由于“文革”,我到现在都觉得人是最残忍的动物,有些坏人给我的印象是喜怒无常,没有感情。别的动物,比如老虎,它们一般不主动攻击人,吃别的动物是为了生存,这一群鹿,它只吃一头,不会赶尽杀绝。可是人发动战争是为了什么?杀了多少同胞?“文化大革命”发展到最后就是冲击军队,抢部队的枪支。“武斗”最厉害的就是四川,动枪动炮打得特别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