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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转经者与时空--我的父亲马得志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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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于我管理的二类机电产品非常复杂,有电焊机、氩弧焊、轴承、闸门等,价值上千万。到了雄县开会的时候,人家问:“那个电焊机你们设备科还有吗?”科长就不说了,我立刻回答,说:“有,你们要几台?”有一个被人称作黄指挥的问了好几种东西,我都马上说出来了。后来还问到阀门,我说:“那种口径的阀门有好几种,价格不一样,生产厂家也不一样。北京阀门厂的和上海阀门厂的质量比较好,但是价格贵,我们科里存的数量不多。江苏射阳的阀门能便宜一半还多,存量特别多。”

我还说:“那种多的阀门挤占了我们库房的空间,实际上用不了那么多。”黄指挥问:“多多少?”我立刻就脱口而出,告诉他们多了多少只,江苏产的阀门我们一共有多少,北京、上海产的有多少,分别在哪个库房,现在数量还有多少,连签了合同但是没有发货的,我都记住了。

等到快开完会,黄指挥问:“你叫什么?”我说:“我叫马骏。”他说:“我没看见你看账本,怎么回事?”我说:“都记住了。我管的东西,我经手的东西哪能忘?”然后他就跟考试似的又问了我一些东西,我都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我的记忆力特别好,上学的时候,考试之前也不温课,一闭眼睛,学的知识点就在眼前了。

后来我们的科长特别高兴,黄指挥还跟他开玩笑说:“以后开会你别来了,就让小马子一个人来就行了。”我说:“那是玩笑,我只管二类机电,别的我没管。”他说:“你以后就不能都管起来啊?以后开会你一个人就行了。”我说:“您这是挖苦我还是讽刺我啊?”我就是这样的性格,不像有些人见了领导不敢说话,我一点都不憷,不管眼前站着多大的官,照说不误。

“文革”过后

1976年是波澜动荡的一年。1月8日,周总理逝世。我们当红卫兵时就知道,周总理一天就睡两三个小时,几乎全部的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上,所以对他真是从心底里热爱。

周总理逝世后,我想方设法地找到了一个去北京出差的机会,这样可以去天安门广场缅怀他老人家。天安门纪念碑那摆满了花圈,还有各种诗。王立山站在广场上大声朗诵着他那首著名的诗——“欲悲闻鬼叫,我哭豺狼笑。洒泪祭英杰,扬眉剑出鞘。”这首诗后来被江青反革命集团批为反动诗。

我们这些站在天安门广场上送别周总理的人几乎全都以泪洗面,所有的树上都缀满了白花和各种悼念诗。后来人们送的花圈越来越多,都快堆到纪念碑的尖上去了,真是成山成海。首钢用不锈钢做了个大花圈,开着大吊车来放。我带着笔记本抄了很多悼念诗,一边抄一边流眼泪。当时我们对周总理的爱不是一般的爱,我说:“我宁可用我的生命换周总理多活5分钟。”

“四五”镇压的第二天,我回到了廊坊。当时我们一个姓张的副科长,和我坐同一趟通勤车回廊坊。在车上,我把抄的诗拿出来跟他们讲,说:“4月4号那天,我去天安门了,还下着小雨,天阴冷阴冷的,连雨都在哭周总理。所有人都带着眼泪去……”我还大声说:“那些人简直是胡说八道,说悼念周总理的人都是跳梁小丑……我就去了,就抄了这些诗,哪首诗是反动诗啊?全是悼念周总理的。”我声音很大,全车箱的人都挤在那听我说,而且我估计他们之中肯定有好多人都去抄诗了,但是都不说。

1977年恢复高考,30岁的我决定高考,志愿是北大,并考取了廊坊第一名,但因为试卷没被送到北大不能被录取。而我不愿意服从分配到河北师范大学,所以被取消了第二年的考试资格。

1978年管道局改革,撤销华北输油管线指挥部,我被调到了管道总局供应处的设备科,这次就不仅仅是掌管二类设备了,而是全部设备,算是升了官,手下有了几个能支配的年轻人。

后来我一个叫做张国英的同事,她比我的消息灵通,说:“我们管道局来了一个从北京对调的。”我说:“他是哪的?”她说:“北京长途电话局。”我俩都想调回北京,于是开始从各方面打听消息,星期天休息的时候还回北京找。

当时长途电话局有基站,管道局是泵站,我们找了基站的一个党支部书记,姓史,名字已经记不住了,只知道大家都叫他“大史”。平辈们管他叫“史丫头”,因为他虽然是一个男的,但是说话有点女里女气。这个人挺好的,就给我和张国英一人找了一个对调对象:跟我对调的那个人在房山基站,当时叫601基站;给她找的是402基站的,就在五棵松那边。

其实管道局当时的待遇很不错,工资比我在甘肃时候的还高,因为是野外工作,所以还有野外津贴,我们管这个叫“野贴”。当时的对调,就算两方面人的工作完全不对口也无所谓,最主要的是得把干部身份转成工人才能对调,干部不能对调。所以我们就从干部变成了工人身份,这就意味着我回北京之后,各方面待遇都会降很多,不过无所谓,我就是想回北京,回到父母身边。等我回到北京的时候,已经是1979年,我32岁了。

现在回想起来,在管道局期间我学到了不少东西,比如开始学着关心政治。以前自己就是盲目追随、特别单纯,领导说什么就是什么,调到管道局之后,我的人生观就有了一个大的改变,知道了凡事要多加思考才能看透。我父亲后来跟我讲,为什么有些事情他们能看得清呢?就是因为他们常思考。历代王朝是怎样轮回的,生产力、生产关系的发展这些都是螺旋形上升,每个朝代都是这样,可是我们的体会不深,只是单纯记住了书本上的知识点,而我父亲他们可能体会就比较深了。

工作和学习

对调回来以后我和张国英就到长途电话局报到,结果他们的人说:“你们俩都是搞物资的,现在我们这里没有特别合适的位置。”我和张国英都是物资供应员,她是材料科的,我是设备科的。电话局的人还说:“我们这不像你们管道局那么大,这里只有一个供应科,人都满了,所以没法对口。不如你们先把户口等资料都报上,然后自己去找一下工作。”我们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高高兴兴地先把户口上上了。

再次拿到北京户口之后,我特别感慨,1968年离开家还是二十岁的花季少女,这一走就在外面飘荡了11年,再次扎根北京我已经32岁了,离家的孩子终于又回来了。

1979年4月,我开始找工作。当时我父亲有一个朋友在故宫博物院工作,我就去找他了。结果到那以后才发现,故宫博物院需要的是讲解员和保管员。如果想干研究工作,那得是大学毕业生才行,我们当时是高中毕业,所以不行。他问我:“你是喜欢讲解员的工作呢?还是喜欢保管员的工作?”这两个我都不喜欢。我在管道局的时候,清华大学的毕业生工作都没我好,所以我根本不能接受让我去当仓库保管员或者讲解员。

回去后就跟我父亲说:“这不行,我还得上大学。”可是这时根据政策, 30岁以上的不能参加考试了。后来我听说中央广播电视大学要准备招生了,我就觉得可以等等这个机会。

当年我去武汉出差时认识了一个第二通用机械厂的人,但我不愿意做学徒也没去。我刚参加工作就有一个很高的起点,所以现在找了几份工作都不是太如意,不是工厂就是街道,后来就跟遇到同样情况的张国英商量,说:“干脆还回长途电话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