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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转经者与时空--我的父亲马得志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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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挨骂,所以不敢回家,自己找了个朝阳的山坡偷偷坐着晒太阳。别的小朋友跑到我家,把这事对母亲说了。她找到我的时候,我还在傻乎乎地自己对着太阳晒呢!母亲带我回家,先让我脱了衣服进被窝暖着,然后拿了湿透的衣服去烤。

抚顺与老虎台的两地奔波

以上是我父亲在农村的学校读初小的情况,后来他又来到了抚顺市抚顺中学读初中,这段求学经历在他脑海中如昨日之事般清楚。

以下是父亲对于抚顺时期求学经历的回忆。

我读初中的时候,两个哥哥一个在老虎台的铁厂工作,一个在煤矿工作,可以帮母亲分担一部分生活重担,我家也随之搬到了老虎台。

老虎台现属于抚顺市市区,但当时是郊区。我们与别人合住,3间房子每家一间半,中间有两个锅台。由于哥哥们在外面工作,所以家中常年只有我与母亲二人。

抚顺中学可以住校,但我都是坐电车回家,由于这时候家中条件好转,我还办了月票。我学习尚好,没遇到什么困难,成绩跟以前一样优异。那时候是小礼拜,只有周日休息,但我从不给自己放假,平时上课,周日就去打工,一天能挣个三五毛,然后把钱一分不少地交给母亲。每天早晨上学之前,她再给我两三分钱当中午的饭钱。当时一分钱能买个小烧饼,两分钱就能吃很饱了。我买个烧饼,再去水房打点水,就解决了午饭。

当时日本已经侵略中国,在东北实行奴化教育,学生基本上不谈政治,随大流生活。

老师都是中国人,但每天早晨要带领我们唱伪满洲国的“国歌”,到现在我还记得歌词,“天地内有了新满洲,新满洲便是新天地。顶天立地无苦无忧……”

我们平时的课程除了日语之外,还有语文、数学、体育、自然、历史等课程。老师特别严厉,拿戒尺打不听话的学生,好多人的手都被打肿了,怎么办呢?就用砚台冰一下。

我功课好,考试成绩一般在前两名,就有一次因为意外,拿了第三名。那次正赶上考试,我和一位叫张一臣的同学打闹,我俩摔跤玩,结果他一下子被摔倒,脑袋起了个大包,疼得大哭。老师闻声而来,问了原委之后一下子扣了我5分,最后成绩算出来,我得了第三名。

我觉得挺冤的,后来跟张一臣说:“我说不让你哭,你偏哭。这一哭被老师知道了,就扣了我5分。”

在抚顺上初中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好。因为我上面两位哥哥一个名叫马德海,一个名叫马德江,结果我叫马德池。池小矣,“蛟龙岂是池中物”,想到“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于是我改名叫马得志。

奉天日语学院求学

下面是我父亲的回忆。

1938年我考上了沈阳的奉天日语学院,院长是日本的大将佐藤雄南。

佐藤院长天天早晨都给我们训话,可是由于时间太久,我记不得具体内容了。学校里基本上全是日本老师,上课先行礼,然后再坐下上课。课上老师讲、学生听;老师问、学生答。这些老师都挺严肃的,学生很怕老师,但是他们不打学生,最多就是吓唬吓唬,说两句。

我在日语学院上的是商科,除了语言课之外,还加了一门《商事要项》,就是学怎么做买卖。学校离我家还挺远的,从抚顺到沈阳有81里路。我不住校,每天早晨坐50分钟的火车到沈阳,再坐半小时的电车去学校,晚上再回家,很辛苦。

奉天日语学院像大学,很自由,学生上不上课老师都不管。偶尔我也会给自己放个短假,逃课在沈阳玩一天。我和同学之间的关系挺好,最好的朋友是张元杰。张元杰家人多,热闹,我常在他家吃饭。奉天日语学院穿统一的制服,夏天戴小白帽,冬天是一个带遮檐的帽子,很好看,可惜当时的照片很多都找不着了。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我戴个小白帽,和张元杰照了张合影。

为逃兵役,远走山东

1941年父亲从奉天日语学院毕业。

当时伪满洲国的军队抽壮丁当兵,年满18岁的男青年要服两年兵役,跟抗日的队伍打仗。我父亲他们是刚毕业的青年学生,风华正茂,总有一些政治上的抱负,不愿意帮日本人打中国人,所以商量着还不如回山东。

这些年轻人最后到了山东的禹城。我父亲相当于大学毕业生,专业又好,找工作比较容易,他们同行的同学有的去了北京,有的继续南行,父亲认为自己是山东人,所以落脚于此,在禹城的文昌阁小学教书。

麻烦的是父亲走之前没来得及跟家里打招呼,当时没法打电话,邮路也不通。我祖母联系不到小儿子,急得眼睛都快哭瞎了,后来她找了一个算命的人,那个卦我祖母记得特别清楚,叫“一条青龙在河滩,半截湿来半截干”。算命人说:“你的小儿子遇见贵人了。”那条龙就是贵人的意思。我祖母特别迷信,所以才放下心来,这个卦象也是支撑着她继续活下来的精神支柱。如果她像我一样是无神论者,那就不好说了。

关于在山东的这段经历,父亲是这样说的:

我们一起去往山东的有一个姓吴的,他是我老乡,在东北和我哥哥是同事,老家是禹城的。通过他的介绍,我在文昌阁当上了小学教员。正是在这里,我认识了我的妻子;也正是在这里,我由于加入共产党而被捕。

1944年夏,禹城一个共产党的地下组织被日本宪兵队破坏,并逮捕了不少人,随即株连我们这个组织。

1944年7月8日下午,日本宪兵和一些便衣特务包围了我们学校,当时刚放暑假不久,学校办了一个“补习班”,为升学的学生补课,大部分教员都留下来给补习班的学生上课。幸好7月8日是星期天,许多学生和本地区教员于前一天下午回家,我和几位家在外地的教员及少数家远的学生仍在学校。

是日下午三四点钟,宪兵队围了校门,只准进人,不准出去。宪兵队队长寺田让一部分宪兵和特务持枪看守我们,其余的分别到各教室、办公室和宿舍搜查,然后将我们都集中在院内,并带上手铐。他们此次在我校一共逮捕了27人,我后来的妻子于劲心也是其中之一。当晚我们被关押在县保安队的队部里,宪兵队连夜对部分人进行拷问,并于搜查文昌阁小学之后,又在城内逮捕了八九个人,在禹城共逮捕了三十六七人,并于次日早全押赴济南。

到济南后我们被关押在日本驻济南的1415部队,过了两三天后,宪兵队又把包括我在内的一部分人转押至二马路的“顾良民公馆”(日本宪兵队的监狱),在此进行严刑拷问。

在第一次接受刑讯时,没说几句话,我就被宪兵队摔倒,趴在水泥地上,然后几个宪兵踩住我的手脚,一个宪兵用皮带狠命抽打我的脊背和臀部,直打出血水,疼得我昏了过去。接着,他们又往我头上浇凉水。这样反复抽打,直至他们打累了,才把我送回监房。

我由肩向下至臀部全被打烂,一挨地就彻骨地疼痛,回监后我坐卧不得,只能趴着或站着。监房是地下室改建的,每个房间只有五六平米,靠通道的一面立着方木栅栏,在一边开一个小门,要弯腰低头才能进出。看守的宪兵在通道内来回巡视,屋内任何活动都看得很清楚。

监房潮湿黑暗,时值伏天,一间小房关押五六个人,闷热得透不过气。房间的一角放了一个大马桶,五六个人的大小便全在此,气味可想而知。在这样的环境中,我的伤口很难愈合,出汗后更是疼痛难忍。监房内无任何被褥、草席,只能直接坐或卧在水泥地上,而且白天只许我们坐,不准躺,有人因饥饿或病痛支撑不住躺一会儿,被看守发现,马上就一桶水泼进屋,监房变成水牢,我们有伤口的人就更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