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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及人生--李宗惠回忆录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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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毕业后果然考入了北京大学日语专业,当时的人们看不起做翻译的,学外语就是替别人说话,做个翻译有什么意思。对日语更是苛刻了,觉得你是给日本人学习。选专业时我也曾报过阿拉伯语,但季老说还是学日语吧!一下子就为我创造了缘分。学习日语以后更是觉得可能今后会去日本的,尽管当时没有邦交,可是民间往来还是有的。政府代表团也好,民间代表团也好,经常到北大来。上大学的时候脑海中闪念过,今后有可能去日本做外交官,果不其然,大学毕业时分配到外交部。可是由于哥哥是“右派分子”,不适宜在外交部工作,就又回北京大学教书。

那时接触日本人很少,看不到日本报纸,听不到日本广播,教材内容陈旧,许多文章又是中译日的文章。对日本的了解是“侵略扩张、实行‘三光’政策,日本人很坏,日本物价昂贵,日本人生活很苦,许多人靠卖血为生,日本没有民主,日本工人总起来反抗罢工,日本社会黑暗,是公害大国,交通秩序不好,车行在大街上都没有停车场”等等,全是些负面的东西。文化大革命时期,“阶级斗争为纲”的弦拉得更紧了,很多从事日本工作的人被打成日本特务,直到改革开放以后才逐渐放松。

改革开放以后,我又选上调去日本做教育外交官。当时是想将我的人事关系全部调入国家教委,调离人民大学,我不同意。领导说:“你不同意,可能不会选调你。”我说:“我去日本的目的是想了解日本,回来后还想教书,我不能调离人民大学。”最后,还是同意了我的要求,人事关系保留在人民大学。终于圆了我做外交官的梦,去了日本。

“糊涂”外交官

1983年我到中国驻日使馆工作,面对的全然是个陌生的国家,遇到的困难很多,除了会几句日语外,几乎不了解日本人,不了解日本人的生活,不了解日本社会,不了解日本的文化。刚到日本的时候,简直是个糊涂外交官,所以丧失了很多工作的机会,现在回忆起来也算是很遗憾的事情。

有一次我在总领馆主持一个宴请,选的日子是周六晚上,招待中国留学生的导师,还有中国的专家及部分访华的留学生家长。通常总是一请就来,可是那天来的人很少。后来了解到,因为那天8月15日是盂兰盆节,是祭祖的日子,(盂兰盆节是在日本仅次于元旦的盛大活动,原来是佛教的法式。盂兰盆是“Ullabana”的音译略词,本意是“倒悬之苦”,为了拯救这个苦难而进行的法式。据“盂兰盆经”的解释,说是目连尊者为了拯救陷入饿鬼道的母亲,按照佛教的教义,在阴历7月15日,供奉各种食品为供品,以这个法式救出了母亲。)在这天日本人有不外出吃请的习惯。

有的外交官因为过去在国内根本没吃过西餐,不懂吃西餐的规矩,叉子、刀子的用法完全不知道,吃完的餐巾纸乱放,最终招致日本人的不满,提出意见。

还记得有一位中国画家在日本举行画展,让我替他买些包装纸,做包装用。我自认为选的包装纸很朴素,雅致,卖纸的售货员问我作什么用,他听我一说,立即告诉我不行,原来我买的那是丧事用纸。所幸是被人提醒,如果真的买了回来,做包装纸用,该是多么严重的问题啊。这所有的事情深深地教育了我,只会几句日语,不懂日本文化,不懂日本国情是绝对不行的。经过再三碰壁,我深感学习文化的必要。

“乞丐外交官”

在日本我们有个外号叫乞丐外交官。日本人请我们参加活动,我们不敢随便地答应,因为出去是要花钱的。但日本的高消费实在是让人感到很吃力,当然有的外事活动国家给你出钱了,可是不能完全靠国家给钱的,因此工作很难开展。中国的外交官晚上基本都是在使馆里待着,其他的国家外交官到晚上正是进行活动的时候,访问朋友什么的。中国不仅没有钱,而且比较封闭,限制你的行动,做什么都必须得报告。星期一开会的时候要打报告,比如我这周要去哪里访问,批准以后才能去,不批准你就不能出去。那时候连看电视也都是在大厅里集体观看,看完以后各自回去睡觉。

因为条件艰苦,大家把钱都看得很重,甚至一日元都不舍得花。连用剩下的肥皂尾巴都搁在一个塑料袋里面,继续使用。我们一般官员挣到7000日元已经是最高的了,而当时在日本光是理发就需要3000日元,相当于我们人民币100多块钱。作为官员的生活条件都没有留学生的生活条件好。留学生读剩下的书、不需要的书,我们就找他们要,留学生来看我们的时候还经常给我们带一些东西。

京都万福寺的主持过世(他是日本佛教协会的副会长),请我去参加追悼会,我不敢去,因为没有衣服。追悼会不是说随便穿什么都可以去的。在日本很讲究,需要黑色的西服,黑领带,最起码也得要黑领带。如果我要买条黑领带,得2000块日元,买了以后又不经常用,所以舍不得买。就是这个样子,只能借故不参加。

记得一位日本朋友送我一条领带,我说:“我还有。”他说:“你有几条?”我说:“我还有两条。”他说:“两条领带算什么,日本一个男人起码有几十条领带,如果是有钱人起码每天换一个,几百条领带不成问题的!”当时自己觉得有两条已经觉得算是很多了。

当时讲究买八大件,电视、洗衣机、收录机、照相机这些东西。到日本去的都要存钱买八大件。买东西都到便宜的市场去买,在东京有一个地方,不仅卖电器便宜,还有卖便宜的衣服。但是使馆有一些规定,大使不能到这个地方去买,有失身份。我们就让大使夫人去,到那就是抢,因为便宜。早晨大家开一个使馆的车去了,把车放得远一点。进去见便宜的就抢,后边人抢不到,前面的人就往后扔,让后面的人接着。

那时候携夫人必须有条件:第一得二次出国;第二你必须晋级。晋级成为一等书记官才可以。当时我刚去时是二等书记官,后来我才升到一等书记官。那个时候使馆规定很严,因为经济条件很差。当时都是通过信件跟家人联系。我舍不得给家里打电话,国际长途很贵。我记得有个台湾的同胞,因为他在台湾电话局工作,他一个线接到我爱人的电话,一个线接到日本,就叫我们俩通话,他说省得你自己花钱了。

1987年4月特批我就地变更身份留在日本学习一年,先后在大阪教育大学与大阪市立大学进修。一位日本友人介绍我入东京大学进修,为我已联系妥当,一再劝我离开大阪,进东大对我以后前途如何好,我也知道入东大学习不易,而且能接触到许多知名教授学者,会学到更多的知识。但考虑到从大阪去东京,虽说没有家眷累赘,但家什搬迁太麻烦,就谢绝了他让我去东大的邀请。

友好的日本人

我接触到的日本人大部分都很好,我给中国人介绍朋友的时候,中国朋友都跟我说:“李先生您的朋友怎么这么好啊。”其实他们对中国都是相当友好的,帮助中国留学生,协助我们做些事情。

京都大学的校长级别相当高,我离开日本的时候他都给我发了电报,表示对我的感谢,为中日两国的教育做出了贡献,为京都大学和中国的教育交流做出了贡献。

1986年在大阪大学举行教科文国际会议,请许多国家代表参加,我是应邀人之一,而且安排我讲话。会后举行招待会,大阪大学熊谷校长亲自接待我,并且叫我坐他的车,我是坐使馆的车去的,到那儿以后他一定请我坐他的车子一起到宴会会场。其他国家代表和留学生都大吃一惊,怎么李先生跟校长同坐一辆车,可见待遇相当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