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大阪市立大学校长崎山耕作先生,最初是因为我到他学校里去拜访,后来就变成私人朋友。在日本最有名的医院都是大学附属医院,可是日本人生病想住大学附属医院都是进不去的。有个日本人知道我跟大阪市大校长关系比较密切,就来求我。说他的舅舅生病住不进去医院,后来我到他这个舅舅家去看了一下,果然是生病住不进去。我就给崎山先生打个电话,崎山先生问:“真是你的朋友?”我说:“真是我的朋友。”他说:“那好,明天就让他到医院来吧!”第二天病人就住进去了。我还开玩笑:“你们日本人走后门走到我中国人头上来了。”
我一个同事的夫人到日本留学,他想陪读,可是岁数已经超过了。当时我已经不做外交官了,我就给日本法务省一个朋友打电话说明了情况,很快就批下来了。所以这个同事到现在都非常感谢我,说:“要是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
中国和日本的礼数是相通的。只要你办事认真,待人诚恳,那别人肯定对你就会慢慢改观的。日本人总体来说比较多疑,最初是不容易相信你的,因为刚接触你的时候怎么会完全相信你呢,其实也是自然的。但是你真心诚意地工作,真心诚意地待人,他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就会对你很好,这个我有深深的体会。我跟他们交往就是本着诚实守信的原则。日本制造的商品一般是比较好的,日本商人经常讲“论语加算盘”,“论语”就是要仁义、诚实。“加算盘”,就是要有利益,是要在仁义上来经商。
严谨的日本人
日本人做事非常认真,大学毕业后我留校工作,随研究生听日本专家铃木重岁上课。铃木重岁是日本著名的经济学家河上肇的女婿,河上肇是日本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日本共产党员,对中国影响很大的,后来脱离了共产党。铃木平时对人特别和蔼,可事办起来却严肃认真。记得那次铃木让学员将刚听完的日本广播的内容写下来,其中一个学员因为没听懂写不下来,就交了白卷。铃木专家怎么也不答应,说:“你大学学了四年,难道一个单词,一句话都没听懂吗?听懂多少写多少,听懂一个字写一个字,听懂一个词写一个词,绝不容许交白卷。”这个学员最后被批评哭了,铃木还是不答应,而且要求他说清楚为什么哭,是因为对不起党,对不起国家,还是对不起父母,还是由于面子不好看而哭。最后,这个学员承认错误,保证今后按导师的要求做,才算罢休。从这里我深深感到日本人的认真精神,一就是一,二是二,做事要一丝不苟,不可马虎行事。
再有,我在第二外国语学院担任日语专业负责人期间。外国专家局通知在某个周六,北京劳动人民文化宫有日本画展,如果日本专家想去就让我们派人去专家局办公室取票。但是考虑到第二外国语学院它在东郊,外国专家局在西郊,相距较远,于是我们与专家局方面商量后,决定由我们通知学校日本专家,他们想去就请专家局同志周六那天在车上把票给他们。但到星期一,日本专家久保田瑛子一到学校就找我,向我提出抗议:一、为什么不事先把票送给她,而是在车上发。日本人的习惯是接到请柬才能去,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票,而且只有自己上了车才拿到票,有失面子。二、事先没告诉她是东山魁夷○1的画展,只知道是画展,自己以为是儿童画展,穿着普通服装去的。她说那天日本大使馆的公使夫人也去了,人家都穿得得体,自己显得很失礼,很没面子。这事让我再度体会到日本人对礼仪的注重。
2003年在中国人民大学举办“纪念诸桥辙次夫博士诞辰120周年暨北京市第二届日汉双语辞书学术研讨会”的时候,会后集体合影留念的位置排得不够好,本来该站到前面去的人,没有照顾到。日方人员就此表示不满,认为主持人没尽到责任。并且对我说,如果在日本这个主持人可能会被革职。这两件事,同样可以看出来,日本人做事要求严谨,一定要到位,丁是丁,卯是卯,而不是差不多行了。日本人的这种精神,可以说正是我们缺少的,有人说我做事较真,这大概也是经常和日本人打交道,受他们的影响所致吧!
追求上进的日本人
在人大工作期间,我不但是日语专业的负责人,还身兼英语专修班的政治辅导员一职,一边做行政工作一边教学。当时人大有一位日本专家,叫坪井佐奈枝。坪井先生除了给本科学员上课之外,还有一项任务就是指导中国的日语老师提高教课水平,给大家上课及答疑。我因为有行政事务在身,不能按时去听课或答疑,她希望我不要忘记日语的学习与提高。我告诉她,我有空就学习的。她说:“不是有时间就学习,而是要挤时间学习。”坪井的话与我讲的只是一字之差,但思想程度就完全不一样了。我是有等的思想,而日本人则是争取创造的精神,这给了我很大教训。这和日本首相福田康夫○1来中国访问时,在孔子故里曲阜,将我们中国人常说的“温故知新”,改成“温故创新”是一个道理。日本人的追求向上的精神很是值得我们学习。
我与日本警察
1983年至1988年在我做外交官期间,经常与日本警察打交道。大使馆教育处是设在港区南麻布4-5-30的大使馆别馆,距使馆步行15分钟。别馆是一栋三层小楼,一层是食堂,二层是招待所,三层是教育处。现在那里已全然改成使馆公寓,使馆教育处已移至江东区平野2-2-9。
还记得1983年我去日本赴任。刚出机场,日本警察就走上来采访我,问我来日后会不会感到寂寞等等。中国驻日本大使馆的门口,每天昼夜24小时都有日本警察站岗执勤。来人造访使馆,日本警察都要进行盘查,中国人来使馆办事都被要求亮出“签证”或“登录证”。中国人称之为“护身符”,因为中国人外出很有可能在路上遇到警察查寻,没带“登录证”,就可能被带到警察署。
一般外交官出去车上是不插国旗的,如果有要事或遇到紧急情况插上国旗,路上就会有警察为你开道,保证车辆顺利通过。日本的交警并不多,路上很少能看到,只有当天有公众活动时,警察数量才会倍增。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治安和查寻车辆被盗,甚至到公众场所逐辆查看自行车是否有被盗情况。
我们外交官平常的外出是有严格的限制的。离开东京都要通报给日本外务省,到哪里去都有日本便衣警察跟随,哪怕去机场迎接送行,日本便衣警察也要跟着,通常是两名警察。譬如说到京都,进入京都后就由京都警察负责。虽说是便衣,因为经常跟随,我们也都认识了,即使到了外地也一眼能看出是便衣。
其实他们便衣也是好辛苦的。1985年某一个周日,我乘坐电车去神户购买旧书,日本便衣也随同我一路乘坐电车。中途换乘,在站台等车时,我在站台漫步,我向前走他往后走,我向后走他向前走。我后来就直接跟他打招呼,请他作向导带着我去神户书市。在车上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不敢讲,我问他大学在哪儿读的,他也不敢讲。我说你们自称是自由国家,可你们并不自由。他承认他们纪律很严,我说你问我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后来我问他,你结婚了吗?他说没有,因为警察工作很忙,没时间搞对象。我说我给你介绍一位中国姑娘吧!你会中文吗?他说,不会。下车之后,我大步快速赶往书市,可是身为日本警察的便衣都跟不上我的步子。我看他在我身后有点气喘吁吁,于是我就放慢了脚步。他走上前来问我,你是经过什么训练,走得这么快。其实,这都是我小时候苦读书每天披星戴月跑路打下的基础。他看我真的是到神户书市购书时,过了一会他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