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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及人生--李宗惠回忆录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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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年的暑假,我和二弟弟李宗源骑车去办事,行至十字路口时,我骑得飞快。他问我过十字路口为什么骑得那么快,我说:“十字路口人多,容易出事,要快骑;人少的地方要慢骑,因为人少,容易疏忽而麻痹大意。”那时他听完我的话,颇为不解,结果1973年,在天津南郊区咸水沽路上,弟弟被迎面开来的一辆公交车撞死了。司机是头天晚上谈恋爱熬夜睡眠不足,结果开车打盹,造成了这起车祸。当时路上就是人少,而我弟弟骑车回家是为了给刚出生的孩子过满月的。

其实,我特别疼我这两个弟弟,小时候是我带他们的。因为那个时候没什么玩具,我就领着他们在村口看个车啊马啊,或者教他们跳房子。可惜的是他们都早早的离我而去,只留下这些记忆和思念。

父母离世

农村有个习惯,存钱就是为了买房置地。能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是中国农民做了几千年却一直没有实现的梦,他们为之付出了辛勤的劳动和英勇的反抗,流过血,流过汗,流过泪,却始终都不能实现解决温饱的这一愿望。我的父亲也是一直为了回老家买房置地的这样一个愿望努力着,他总是念叨着“水流千里归大海”,可是他的这个愿望也一直没能实现。

1976年唐山大地震,我们在自己搭建的地震棚里生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第二年的秋天,弟媳妇又改嫁了,留下了年幼的孩子。年过古稀的父母哪里经得起这种晴天霹雳的打击,在1978年,我的父亲永远的离开了人间,享年76岁。

1988年我从国外回来后,接母亲来北京居住。1990年,母亲因病去世,享年84岁。

按照老人的遗愿,死后并葬,入土为安。那时候还没有公墓,城里人哪有土地可埋呢。于是,我为了实现老人的心愿,只好深更半夜拿着铁锹,跑到荒野草地挖了一个深坑,偷偷地将骨灰埋了下去。心想待以后再取出来真正建个墓地,谁想到随着改革开放,经济建设的发展,现在那里己盖起了大楼,我再也不能找回父母的骸骨,这给我留下了无限的遗憾。

如今,每每想起我的父母,我都深感自豪。虽然他们没有任何家产可以让我继承,但我却继承了他们的优秀品质。我从父亲身上学到了诚实善良,从母亲身上学到了勤劳刻苦。“待人诚恳、认真工作、淡泊名利、不断学习”就是他们教育我的行为准则。

生活的艰辛

从“八年抗战”到“解放战争”,我们的国家倍受蹂躏,老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而我的童年时光也正是在这个最黑暗的时期度过的。日子虽然过得艰辛,却磨练了我坚强的意志;时局虽然动荡,却不能泯灭掉我孩童的天性。我像一棵顽强的小草,在岩石缝中倔强生存。

天津海河解放桥旧貌

父亲在农村开的这个小药店是赚不了多少钱的,平日里,他和母亲为了维持全家的生计还要到外面去做些杂活。我们居住的村庄就在海河①旁边,每年都要为防止洪灾而修固堤坝,因此会来不少劳工。于是母亲就挑着大碗茶去工地卖,夏天的时候就买些绿豆茶消暑。父亲则是每天带着写好的小广告,拎着糨糊桶到处去贴接种牛痘的广告。在最困难的日本占领时期,父亲还租了二亩荒地,开荒种玉米和高粱。结果闹蝗灾,到头来颗粒无收,最后又只得把地退给了地主。后来家里还做过小买卖,夏天卖瓜果点心,冬天卖文具什么的。卖不出去的蛋糕也不给我们吃,干了蒸一蒸第二天再卖。母亲还在日本人的粮食仓库干过活,有时从那里偷点玉米粒藏在她的三寸金莲小脚底下带出来,回到家里用药碾子碾碎熬稀粥给家里人喝。

在日本占领时期是不准中国人吃白米白面的,那时人们常吃的是豆腐滓和黄豆面。每到逢年过节,村里保长带着手持大枪的日本鬼子挨家挨户查看,要是有人吃了白面饺子或米饭,被查出来的轻者没收、挨打,重者带走罚苦力。因为粮食的供给非常紧张,所以到处都有人抢东西,特别是抢粮食,因为他们没有吃的。有次,我亲眼看见粮店里面空空如也的,小偷估计是钻进去把粮食运走了。怎么就能把粮店的砖墙给撬开的呢?那个时候我还小,所以一直挺纳闷的。

为了买上一点玉米面或高粱米,我们要带着粮票到四里地外的土城村粮店排队。有一年冬天,我跟我哥哥早上五点就早早地等在粮店门口,因为实在是太冷了,冻得我边搓手边跺脚,好不容易熬到八点开门,我们这才发现面袋与粮票已经被我晃荡丢了。那个年代谁捡到就是谁的,粮票是肯定找不回来了。回到家里,我和我哥哥免不了都要挨打。我小时候每次挨打都会尿裤子,真可谓是屁滚尿流。父亲用的是鸡毛掸子的把儿,母亲则通常是用手拧。两种方法都很疼,还有的时候是让我们下跪,一晚上一晚上地跪,所以我们都变得胆小怕事。

当时资源紧缺,为了找来做饭和取暖用的煤,哥哥就会带着我在放学后去一个日本人修建的钢铁厂,去那里捡刚刚倒出来的炉渣。那里每天都有很多人,煤渣刚倒出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但大家都顾不上害怕。并不是所有扒出来的煤渣都能要,烧焦了的煤渣就不行,只留能磕出黑煤的。这跟自家用的煤炉子是一个道理,因为过去的煤球总有烧不透的,第二次拿来烧还能再用。小时候扒煤渣不知道累,反而觉得很有趣,但现在再想起当时的情景,还真的是很辛苦啊。

再长大一点后,我就学会了做些小买卖,从农民那儿买些东西然后再挎着篮子出去卖,诸如西瓜啊、冰棍啊什么的。有时候还卖一些小玩具,像铅笔、本子之类的。我也曾经跟着父亲一起去很远的地方进药,因为自家开的药店里用的药材先要从别处买来再进行深加工。虽说走很远的路到市区去进药材很辛苦,但是更令人无奈的是一路上都有日本人设卡站岗。每每快到日本岗哨的时候,父亲都会小心地提醒我到那儿要鞠躬,还得陪着笑脸表示对他们的恭敬。如果你鞠躬不笑就得挨一家伙,这对于年幼的我来说,心里是很害怕的。

兵荒马乱的日子

战乱的年代,人们最害怕的就是飞机轰炸和军队攻城这类的事情,一碰到要打仗的时候,人们都整宿整宿地不睡觉。有一夜,我和邻居在家里下棋,当时解放军在攻城,我心里乱得连输了100多盘都察觉不到,其实邻居也没放心思在赢棋上,同样是提心吊胆的。现在想想,那种紧张害怕的滋味也还是挺揪心的。

那时我经常会回农村老家。天津还在被日本占领,治安是很乱的,而且交通也不方便。往往汽车开出去,一到半路就坏了。唯一的办法就是住店,等第二天再走。当年的住店的条件都特别差,再加上还都没有使用电灯,煤油灯把屋子里熏得又脏又黑的。

我记得有一次我和母亲回老家,但车只开到廊坊,我们就只能先到廊坊城里住店。那个时候的廊坊是有城的,它是个高高的土城,进去之后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因为马车在中间跑,时间久了,车轱辘就把土地压出一道一道的坑。第二天起身回老家,母亲在路上告诉我:“遇见什么人跟你打招呼都不要说话。”快到村子里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土山庄很近了。一个赶马车的喊我母亲:“二娘,上车,上车啦!”母亲也不应,继续往前走,其实就怕他是劫道的。直到马车赶到前面来,那人说:“二娘,您不认识我啦?快上车。”原来是村里地主家的麦农,这样我们才敢坐上去。

硝烟弥漫的日子里,到处都隐藏着危险,就连小孩子们捡来玩的东西,都没准儿会要了人的性命。因为大家的生活都很困难,所以普通人家都买不起什么像样的玩具,基本上就是捡到啥就玩啥。于是小伙伴们就会胡乱捡一些大人们不要的东西来把玩,其中就有一样东西,它只会在战争年代才能随手捡到,就是子弹壳。孩子们都不懂事,不明白小小的子弹壳会有多危险。我们把它像收集火柴棍一样地收集起来,没事就拿出来比,看谁收集得最多。可是有的子弹里头还有未燃尽的炸药,所以一般都是先把子弹炸完的。记得村里有人用拾来的柴火做饭,不小心引燃了混在柴火里的子弹,顿时锅子就爆炸了,后来那人虽然捡了一条命,但是他的腿和胳膊都被炸残了。类似这种的事情经常发生,作为在战争年代下生存的老百姓来说,这些无法抵抗的灾难让人着实是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