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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人生路--施礼明回忆录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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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我们的厂长是一个老革命同志,叫杜秀珍,比我们大好几岁。后来他跟我说,我1965年来工厂的时候跟人说话还脸红呢,会觉得不好意思,现在都能独当一面了。

我能在工厂做得那么顺利,并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同,都是与这个厂子不可分割的。当时从专业角度来看,里面没有多大的学问。只是凭借原来的一些经验,再把学到的知识运用上。要是说创造出什么成果、奇迹,那倒没有。但是从整个社会环境来说,我们这个工厂办得还不错,产品也不错。

在人才培养方面,我们校工厂还办过技校。1973、1974年完成了两届技工培训,共98名学生。技校工作组由三人组成,他们是:校长曹重三、教务刘书艺、政治辅导员喻才庆(复转军人)。教师由工厂人员自己承担。杨国良老师教机械制图、田威教金属切削原理、杨建(1965年高中毕业生)教物理、陈培之(1965年高中毕业生)教数学、邹菊梅教电子,政治课由大学老师教。技术课程在车间劳动中由各车间师父指导。毕业生除22人留厂外,其余都分配到北京市各中学,成为各校工厂的技术骨干。这批学生在改革开放后有18人考入大学,也有出国留学的。有不少人到机关、企业任职。如张卫江现任北京社会主义学院副院长、孙建燕是微创公司负责人之一、江荣建是北京电视台编导、郑贤兰是国家图书馆部门负责人,留校的很多人都成为中层干部。

最值得说的是工厂为国家培养了不少的人才,这是一个很大的成绩。对于我来讲,在这个过程中自己也成长起来了。包括后来我又回到系里,当教研室主任,当院长,我双肩挑,一面搞学术、教课,一面做行政领导工作。这些能力都是在校办工厂里培养起来的。要是没有那十几年的磨炼,我后来的工作也不会那么得心应手。

那几年对我来说是一生当中积累经验最宝贵的时间,但也耽误一些事情。如果那几年我不在校办工厂,而是去搞业务的话,可能也会小有成就,毕竟那是我专业所学的东西。不过话说回来,在校办工厂的工作也运用到我专业的一些知识,而且还培养了我其他方面的能力。

扎实的理论知识,加上校办工厂工作的经验,为我后来的教学和科研,带来了极大的好处。至少我实践过,理论也学习过;我不但组织过生产,还有这方面的实践经历。所以说工厂的事业没有和我的专业完全分离,都有着互相关联的作用。

之前学的专业是企业管理,回来之后当老师,多了一些实践的机会。到了工厂之后才真正把学到的一些理论知识运用到实践中去,而且把我过去五年在工厂里学的一些技术、操作的经验,也都结合了起来。后来我带学生到工厂去实习,我都不怕会出错。因为那些东西我都熟悉,而且知道怎么操作,学生对我的尊重就是自然而然不言而喻的了。

痛苦的“文革”

“文革”这一辛酸而沉重的字眼,相信经历过的人或许都不想开启那段曾经痛苦不堪的记忆。漫长的痛苦中是否也夹带着些许的甜蜜?痛苦与甜蜜都让那些没有经历过的人好奇,也很想了解那段独一无二的漫长十年。

那十年,我是在校办工厂度过的,当时厂子里也分成两派,大字报照样到处贴,把我们四个领导干部都扯进去了。荒唐地说我是“走资派”,有时候批判我是“修正主义思想”的代表。

这还与我留学苏联有关。过去的时候都是计划经济,计划是法律,是必须遵守的,这话我是说过,但有些人抓住这把柄,说我是“修正主义思想”,用大字报来批判我。最厉害的时候,我们四个领导都被戴上高帽,带一个小簸箕,和全校所有的“走资派”去游街。

在“文化大革命”的初期,因为那些所谓的“红卫兵”实在找不到我们与“走资派”相关的东西,也拿我们没办法,只能找些机会拉我们游街出气,完了让我们到劳改队去劳动。说起劳动我们可不怕,因为我们四个人都是劳动人民出身的。

最可笑的事情就是,他们把我们这些人集合到大操场上说:“今天让你们尝尝劳动是什么滋味!”

这实在是太可笑、太荒唐了。把我们晒在太阳底下,拿劳动来威胁我们!我心想,你们没出生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劳动了,劳动的滋味几乎天天都在尝。不过为了避免自寻麻烦,也只是在心里想而已,不敢说出去。

当时来说,我们都处于一种被动的状态。学生都是“造反派”,跟着“红卫兵”领导我们劳动。他们管不了那么多,做完该做的,我们四个人就回到工厂,该干嘛干嘛。有空我们去看看大字报,校内的、校外的都一一看过,了解情况。

我原来人大的导师叫王嘉谟,“文化大革命”前曾经有段时间在我们工厂里当生产调度,负责生产的安排、实行工作。我的导师王嘉谟是地下党,当时他在党支部当领导,他的弟弟是党员。“文化大革命”以前,他在一次庆祝会上,喝多了,因为他平常对外人都挺好的,喝酒喝多了难免说些不该说的话。 “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就把这件事给搬出来了,这下他就成了“反革命分子”,跟着“走资派”一起去游街。游街的时候要戴上准备好的高帽子,但不知为何,他游街时正好没有这些道具了,有一个学生就拿出一个纸篓扣在他头上。当时正在下雨,那纸篓里的红褐色墨水都流了下来,弄得他身上一片狼藉。到“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他才得以平反,其实他就是喝醉酒了以后才那样,什么组织都没有参加,他也不是反革命。

当时的批斗就是这样,说谁是“走资派”就斗谁,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被批斗的人头上戴的道具都是学生给准备好的,游街时还要敲一个破锣。刚开始的时候学校中层以上干部全都被斗,当时学校有一个大广场,每次批斗活动都在那儿举行。

那时候我们系里面是比较平静的,没有特别大的矛盾。但是还是有很多人被关押起来。当时关到牛棚里的人不在少数,被关的人完全没有了自由,他们的生活也不能自理,属于完全隔离,饭都是由专人送进去,有的老教授在地下室里还不明不白地被整死了。

同一个学校,不同的两派,以前的关系都撇到脑后。大家都互相找茬,最可恶的是随便打人。看到这种场面,谁也无能为力,根本不敢前去劝解,谁要是去劝阻遭殃的不仅仅是自己了。这种感受是最痛心的,眼看着别人被揍,却又无可奈何。

一个人要是想占有一些东西,很容易会挑出别人的一些毛病来,至于他挑出来的是你本身的毛病,还是经过了加工的,那就要看你的人际关系了。如果你和别人有过节,他会找机会做文章,给你添油加醋地上纲上线,说你是“反革命”,你就是“反革命”,今天说你是“革命派”,明天又说你是“反革命”,你也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别人说。那些日子,根本没有任何保障,即使法律也保护不了你!

当时的社会环境是很特别的。晚上睡觉都会不踏实,指不定那会儿把你从朦朦胧胧的睡意中揪出来,你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当时大家都生活得小心翼翼,都害怕自己被揪出去。如果自己心里头没鬼,那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有的人就会提心吊胆,总怕哪一天被揪出去。

人民大学两派很快发展成武斗,我住的筒子楼被一派武斗队占领了,住的人不能随便进去。每家的门都被撬开了,东西随便翻,随便拿。幸好在我有些预感时,就赶快把要用的东西,如被褥、衣服之类,搬到秦老师工作单位,北京师范学院去了。很快人大幼儿园又被武斗队占领了,孩子都被赶了出来,我女儿不到四岁,在人大幼儿园。那天我还没有自由,秦老师一听到消息就急急忙忙往幼儿园跑。她和许多家长一样,一手拉着孩子,一手抱着孩子的卧具和衣服,尽快离开幼儿园,生怕受到武斗的伤害。那狼狈的情景很像当年上海被日军占领时,人们纷纷往租界逃难一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