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文革”
人大两派搞武斗,校工厂是必争之地,因为这里有设备、有物资,可以制造武斗的工具。我们校工厂虽然也分成两派,但工厂是大家辛辛苦苦办起来的,都不愿意它落到武斗队的手中,大家想了很多办法来保护工厂和工厂的财产,但都无济于事,工厂终于被一派占领了,成为武斗的基地之一。
我怎么回避也逃不脱噩运,我被武斗队抓去,关了起来。原因是工厂有些已包装好的产品和值钱的物资,学校财务已冻结,造反派头头搞武斗缺钱,就动起工厂的脑筋,当时工厂的公章在我手上,他们要我交出公章,我不肯,他们就把我抓走,拷打了一夜。这件事把秦老师急坏了,第二天一早她就带着女儿到人大,托熟人进去看看我被打的伤残程度。过了几天有人通知我,工厂有关领导和会计已把票据等材料藏好了,人也离开人大躲起来了,光有公章也办不成事,给他们好了,这样秦老师才用公章把我换出来。当时人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出来后就在亲戚家躲了一周,伤稍好就带着女儿去南方秦老师老家,上海自己家都不敢去了,等军宣队进校我才回来。
工厂停了好些日子,一直到军宣队进厂才恢复生产。但学校已停办,好些老师被分到江西干校去了,而我们校工厂的都留了下来,那段时间因为没人管,校办工厂暂时归北京师范学院管,后来学校遇到困难,又归北京市教育局管了一段时间,最后到北工大,又从北工大回到人大。
当时“文化大革命”还没有结束,因为校办工厂里面的工人比较本分,说生产马上就恢复了,军宣队进工厂,我们就是搞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当时同一个车间的人也可能是两派,但从来也没发生过什么冲突。
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校办工厂的设备没有遭到多大破坏,停了一年我们又回到厂子里了,厂子的效益也不错。因为经过“文化大革命”,江西干校需要一些设备,如制造采石头的机器,他们盖房子要采石头、磨石头,我们工厂给他们生产机器。江西产茶叶,还给他们生产采茶叶的机器,连加工茶叶的设备我们也生产过,而且制造出的产品的认可度很高。
学校要建图书馆,我们负责生产钢架子。所以说当时对我们工厂影响不算大,工厂恢复生产后一切进展都很顺利,得到大家的一致 好评。
那个时候已经到“文化大革命”后期阶段了。前面闹了一段时间就不再闹了。学校都解散了,没有了学生,老师也都被下放了,人民大学也被占了。只剩下留守组的人处理后续问题。
学生们都毕业分配走了。有的下放到农村,有的直接回家去。学校的老师都到江西干校去劳动,连家属都一起带走,只有校办工厂的这些人还是留在原来地方继续生产。
学校停课后,孩子教育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问题。那段时间我们抽空带他们去八一湖游泳,我的孩子都是在那时候学会了游泳。没有连环画和小人书,只剩下唱样板戏、跳舞什么的,他们倒是都学会了。这些事我只能抽空去做,因为我还要工作,而秦老师上山下乡到北京郊区,交通不便,她只能两三周回来一次。我把孩子送到一个朋友家里,因为她是家庭妇女,这样让我放心了好多。
那些年父母都还在上海,我父亲的工厂遭到的破坏比较大。但父亲幸运地躲过了这次灾难,没有被批斗,因为他不是领导。他们工厂公私合营以后,好多老员工都被调走了,没有留下几个,父亲后来也被分到其他地方了。这些年整个社会都是混乱的,家人倒没有因此发生什么大事,只是那个时候我弟弟参军了,再说“文化大革命”闹的凶的地方是学校和一些大的工厂,一些小单位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我自己也算是平安渡过,那个时候我没有得罪人,人际关系处得比较好,加上我本身比较清白,是工人出身,所以 “文化大革命”对我不能说是冲击。虽然“文化大革命”期间,我在厂里面是领导人之一,作为留苏回来的我,又被戴上了一个“苏联特务”的帽子,和其他被批斗的人一同游街,但只是跑了一趟,我就没事了。不管是被打,还是被戴高帽游街,我的心里都是想得比较开,比较豁朗。我这个人比较能拿得起放得下,所以“文化大革命”对我没有多大的伤害。
回到人大教学
1978年,我被调回学校,开始了我真正的教育生涯。
改革开放以后,我带学生去实习,学生说跟着这个老师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提问题,意思是说没什么问题可问,因为我把每个细节,每个知识点都给他们讲到了。
那会儿,我对工作很有激情,身体也特别好,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记得带学生到上海去实习,那时交通还不太方便,要走好多路。有的时候我走得比学生还快,他们几乎都跟不上我。我的精力一直比较充沛,作为老师这也是一个好的方面。
我不怕吃苦,虽然好多东西我们在理论上不能够很快地跟实际结合起来,但是在实践里面总是能够提炼一些东西出来。这对我这一生来说,用“连贯”这个词形容一点不为过。从进入工厂一直到现在,我在企业管理和生产方面,坚持了下来,也没想过从这个行业转到另一个行业去,而是在这个行业里不断积累经验,磨炼自己。
用现在的话讲,我们就是老海归。其实在我留学那个年代,没有选择去哪儿的权力,只能去苏联、东欧一些国家,西方国家根本不可能去。而当年的留学,也不是自己想去就去的,而是要通过国家、组织上的选派,这跟通常大家理解的统一考试还不是一回事。
现在就开放多了,公开留学,指标下来以后,大家都可以去报考。
从工厂到上学,再到留学苏联,与其说机会一直眷恋着我,还不如说是我自己很好地把握住了机会,因为我预先做好了一切准备。包括改革开放以后,学校的领导比较重视我,把我调去组织一个新的教研室,创建一门新的学科,我也能适应并得到大家的认同,这是一件无比光荣的事。
我这一生过的比较愉快,所以到现在我的身体好,不得病。另外一个就是,如果不解放,如果没有共产党,没有毛泽东领导的这个制度,不可能有我的今天,可能我还在工厂里面待着,还在进行劳动,不可能上大学,也不可能去留学。这些制度是共产党、是社会主义为我们创造的优越的东西,虽然在这一阶段有很多政治运动,好在我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新的教研室•新的收获
1978年回到教研室以后,先前工业技术学专业的那些老师,在人大停办的时候,研究了好多国外的资料,他们看了很多东西,然后向系里领导提出了组建新的教研室的建议。原教研室的主任叫邓志刚,他向系领导推荐,让我回来组建新的教研室,因为我在苏联学的是工程经济,既懂工程又懂经济。系里的人觉得我人品挺好,借着这个机会主动把我调了回来。
新组建的教研室里,邓志刚当教研室副主任,我当主任。还有一个老教师当支部书记,我们三个人和一些老的骨干教师就筹备起来一个新的教研室,叫管理系统工程教研室。为什么叫管理系统工程呢,是受了钱学森的影响。1978年9月,钱学森等在《文化报》上发表了《组织管理技术——系统工程》,从而开启了系统工程理论与方法在经济管理领域应用的新纪元。我们吸收他的思想,搞管理系统工程。管理系统工程主要把三个理论结合在一起,一个是系统论,一个是控制论,还有一个是信息论,三个理论都用在管理里面,所以我们成立了一个管理系统工程教研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