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边说到我外公家的情况也不是很乐观。我们去上海以后,很快,我外婆带着我的小姨也投奔了我们,来到了上海,和我们住在一起了。
这时所有的家人,加上外婆和小姨一共九口人,都要靠我父亲来养活,家里的负担可想而知。我父亲只是一个销售员,工厂不景气,收入微薄。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最后实在难以维持生计,在这种情况下,我没有再继续上学,就去当学徒,以此来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那年我刚上初二没多久,也就是1946年。
回忆我的小学
我是一直到1940年才上的小学,那时的我9岁,已经是一个少年了。所以,一开始我父亲就直接给我报了小学二年级。施礼明这个名字就是上学的时候才起的,后面的两个弟弟,叫礼元和礼奎,我的小名叫阿龙,大弟弟叫小龙,小弟弟叫咪龙。
我上的小学叫万竹小学,现上海市实验小学,我的小孙子2010年也上了这个小学。上学之前我基本上是没有受到很好的教育,没有看多少书,也没有什么业余的爱好。上学之后学习大概是在中等水平,不是优秀,基本上可以跟上,平平淡淡的,当时也没有什么明确的 目标。
学校就是上语文、数学、体育这些基本课,没有太特殊的课程。学校没有因战争而受到影响,显得异常的平静。至于体育课做些什么,我已没有印象了。我都是自己学习,自己处理个人的事情。也正是如此,锻炼了我的自立能力,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我,根本不知道“困难”二字的含义。
那时候上学,学校对学生基本没什么要求,由于我已经九岁了,在父亲的一再请求下,我才直接上了二年级。虽然在这以前我从没受过正式的学校教育,但后来几年的学习,我并没有太大的压力,反倒让我觉得依旧那么自在,一路便毫不费力地跟了上去。
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从1941年起,我们开始学日语了。
1941年的上海是“孤岛”的后期。当时,上海的大部分地区已被日本侵略占领,只保留了原公共租界和法租界最后的两块“孤岛”。
战争使老百姓的生活不得安宁,上海有许多家庭骨肉分离,生活无着落,饱受日军的欺压,但我家里因为妇女孩子多,总算平安无事。
我们住在上海的南市,出了中华路,外面就是租界了。从南市进租界就要过“门槛”,日本人要检查,要查看身份证等证件。
我们在上海的家靠近老城隍庙,起初一家人住在一个三层的阁楼里面,非常的拥挤,阁楼里面有一个小隔断,我跟我的小姨住在小隔断里面,父亲他们住在隔断的外面。这是复兴东路松雪街90弄1号,后来搬到3号,住的是一个客厅,面积约二十来平米,还有一个小天井。当时家中已有8口人,根本住不下,因为房子层高较高,父亲就在上面搭了一个带台阶的阁楼,外婆睡台阶下,孩子们都睡在上面大平台上,好像一个大通铺,这一阁楼至今还保留着。
小学时,学校会偶尔组织郊游,过去叫远足。一般早上出去,中午不回来吃饭,买点心吃就可以了。但那个时候家里很困难,我只能买几块饼干充饥,所以童年的生活过得异常艰苦。至于玩具之类的东西,从没有在我的童年记忆中出现过,只是在上海玩过一段时间的滚铁环和打陀螺(也叫打不死)。陀螺是用木头削的,圆锥形,再做一个长长的鞭子,来抽打陀螺,让它转动起来。我们孩子们在一起玩,比赛看谁的陀螺转动的时间更长。
放弃•短暂的初中生活
上了五年小学我就到了德润中学。那个时候也没有考试,想上就上,还算比较自由,只要你交了学费就行了。遗憾的是,小学的老师未有一人能给我留下印象,现在想想,一直很困惑。只是在初中的时候有一位老师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对我们挺好,我和同学还去过他家。那位老师比较喜欢我,还经常请我们一起到他家去玩。
上学的时候,我们家的经济情况仍然比较困难,可以说是前吃后空。我上初一时就有了大妹妹、二妹妹、大弟弟、小弟弟。这样一来,家里的经济负担就更加沉重,生活也更加困难。
我清楚地记得1946年,由于家庭经济的压力,我上完初一,初二没上几天就退学了,准备找工作,挣钱养活自己。
不灭的印记
透过历史的滚滚烟尘,让我感到无论是中国还是上海,都是极不寻常的、方生未死的年代:战火纷飞,时局动荡,强暴逞凶,人民觉醒。光明与黑暗,进步与倒退,正义与邪恶,革命与反革命,希望与沉沦,无时无刻不在冲撞、搏击、嬗变、交锋,你死我活,相互渗透,相互消长。古老的中华民族,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全在经历着一次空前未有的血与火的大洗礼。
1945年也就是上海光复之前,满目都是日本人。在上海,除了日本军人外,还有大批日本侨民,有的经商,有的在企事业单位工作。当时日本人控制了铁路、交通、邮政、银行等单位。不仅上层由日本人把持着,连一般职员也用日本人。日本人在上海一般也都是随意占民房住,不花钱,还能住好房。日本侨民收入高,再加上住房也是占用当地民房,生活当然好。在街上经常能看到三五成群的穿得花枝招展的日本妇女在嬉笑、在闲逛,很自在。相比之下,多少中国人丢失了工作,失去了生活来源,在极其贫困的生活中挣扎着。我家经济情况就很差,生活相当困难,但在当时的上海还算中下水平,比我家还困难的大有人在。当工人或卖苦力的、没有固定收入的,当然更困难了。
当时日军在上海经常戒严,过日军的岗卡时总是提心吊胆,不知是什么遭遇在等待着自 己。我家住在日本的控制区,就是现在的黄浦区、城隍庙那一块儿,旁边隔了马路就是租界,总有日本人站岗,过往都要查看“良民证”,小孩没有就跟着大人。百姓过的时候都是心惊胆战,连头都不敢抬,说不准还会遭他们一顿乱骂,甚至有可能遭到毒打。那时,我们对日本人真是仇恨有加。
直到1945年上海光复,老百姓的生活才慢慢得以平静,但沦陷时林林总总的景象,在我心中是永远抹不掉的。
三个月的基础训练
1946年年底,刚刚上初二的我,得到了一个赚钱的机会。作为长子,为了减轻父亲肩上的担子,也为了改善家里的生活状况,尽点责任,我义无反顾地去了一个厂子,当起了学徒工。
刚去这个厂子时,我完全没有考虑合不合适,只是觉得工厂条件不错,生活也不错,再加上厂子里的宁波人很多,于是就去了。虽然是别无选择的选择,但我心中并无反感,内心一直很平静。
那个年代,在上海的宁波人特别多。宁波人在上海大概就从事三种职业,裁缝、厨师和机械工人,而当工人的最多。我堂叔,还有介绍我进厂的堂叔的亲戚,也都是从宁波过来的,并且一直从事着机械工人这样一种职业。
去之前我对工厂上班不是太了解,也没有去看过。但看过周围人家的学徒工是怎样做活的,进到小工厂师傅如何带徒弟,徒弟干什么活,我心里都有数。去了工厂以后,觉得这个工厂还不错,前景很好,所以我很珍惜这个机会,生怕被辞退了。
工厂的名字叫新星机器厂,当时去的人,也大都是因家庭条件所迫。这是上海一个比较特殊的厂子,那个时候进这个厂子需要有人介绍,我就是经过堂叔的亲戚介绍才进去的。他亲戚是一个老工人,进这个厂子已很长时间了,所以靠这层关系,我才得以顺利进入这个厂子,机会真是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