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幸福为什么如此短暂呢？有时候我甚至在想，要是这种美好能够长存，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儿啊。
但是，老天似乎并不那么眷顾我。
还记得那是2002年10月1日，一个万里无云、阳光明媚的大好天，我们搭乘姐姐家汽车前往大哥家过节。
大家心情都特别好，一路上说笑着，
女儿坐在铁成后排的座位上，习惯地摸着爸爸的耳朵，搂着脖子嬉笑。突然女儿说：“妈妈，爸爸脖子上怎么有一个包呀。”我马上一摸，在左颈部锁骨上窝果然有一包块，约3cm直径，质硬，不活动，往上摸还有串珠感，凭着我几十年的从医经验，感到不妙，心马上紧缩起来，忐忑不安。
车里大家仍在说笑，没有人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我心里却沉甸甸的。
全家聚餐后，在我的催促下，我们直接返回我工作的医院，准备做进一步的检查。
我判断如果是恶性肿瘤，锁骨上的包块多来自肺或消化道，但胸片和食道钡餐造影均未见异常。下一步该做的是颈部包块的病理检查，确定肿物的性质。
但本院的病理科大夫自驾车旅游去了，往市内的多家三级甲等医院打电话，回答都是“十一”长假期间不做病理检查，没办法只有在家等待。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是太紧张了，就是能明确诊断，长假期间又能做什么治疗呢？
后经多方打听得知我院普外科顾问、北京友谊医院的许元弟教授10月6日出专家门诊，应诊后许教授仔细检查后建议：10月8日做针穿病理。
我的心紧张得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待铁成他们出去后我留下来问许教授初步诊断意见。许教授说：“很可能是转移癌，先做个针穿再说吧。”这句话像皮鞭抽在我的心里，是我最怕听到的，我的腿都软了。
踉踉跄跄走出门诊大厅，来到铁成面前故作镇静地说：“没事，医生说很可能是良性的。”
10月8日针穿肿物后，需等一个小时才能出结果，我敢说这一小时是我这一生感觉最漫长的一小时。
三妹、三妹夫陪伴着我们，大家数着分、秒的等待着，煎熬着……
我心存侥幸地想，也可能是结核性的、炎性或纤维性的？然后又不断地否定着自己，只盼望是虚惊一场，只要不是那个可怕的病，得什么病都行。
我想此时铁成心里一定也很紧张，毕竟病在他身上，我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不停地说：“不怕，不怕，没准是结核性的，我摸着有串珠感。”因为结核性包块的特点就是呈串珠样生长，我心存侥幸地盼望它就是结核性的。
铁成却镇静地说：“是什么病都不怕，得了病就治呗，没什么了不起的。”
结果终于出来了，“低分化腺癌”，提示恶性程度非常高。
虽然早有预感，这个结果还是把我惊呆了，犹如晴天霹雳，脑袋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不相信多少次在我的病人家里发生的不幸居然降临在我的身上了，我顾不上铁成的感受，眼泪不听话的扑簌簌的滚落不停。
铁成完全了解病理结果。真是个男子汉，表情非常镇静。
拍着我的肩，笑着说：“没事，看把你吓得，还是医生呢，咱们好好治疗不就行了。”
离开医院我们驱车前往小妹家，吃完饭铁成还和妹妹们一起玩了一会儿麻将牌。
我一直不知道铁成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
是男子汉的坚强使然？
是心里和我一样翻江倒海，却故作镇静？
还是不完全清楚这个病的险恶？
他的镇静完全超乎我所料，我更相信他是怕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我击倒，用他坚强的臂膀支撑起柔弱的我。
突然间天降大祸，一个幸福的家庭顷刻跌入痛苦的深渊。
从此，我们开始了无休止的寻医问药，想方设法地和时间赛跑，抢救铁成的生命。
死马当活马治的第一次手术
确诊了转移灶，接下来就是寻找原发灶。
我们先后作了胸部CT扫描、腹腔B超、胃镜检查、直肠镜、纤维喉镜检查，均未见异常。因腹部B超未见异常，大致可以判断腹部可能没什么问题，所以未做腹部CT扫描。
找不到原发灶，就无法治疗，大家都非常着急。
我拿着各种片子，肿瘤医院、友谊医院等到处会诊，最后有大夫说做个腹盆腔CT扫描看看，果然这最后的检查找到了病灶。
确诊：左肾肿瘤，肾周广泛转移至腹主动脉周围。
情况相当严重，按癌症分期，肾周广泛浸润加上左锁骨上淋巴结转移，即有病灶周围和远处转移，已属四期，即晚期。
为了寻求最佳的治疗方案，我们到北京医院、友谊医院、肿瘤医院等看专家、特需门诊。
得到的答案：估计生存期半年左右，手术已没什么意义。
手术风险太大，因病灶已浸润腹主动脉，剥离时一旦损伤该血管那就是致命性的大出血，就有下不了手术台的危险，当然谁也不愿意承担这样的风险。
结论：不考虑手术。
不手术就意味着等死，这是我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走出诊断室，我和女儿绝望地抱头痛哭。
“不能等死。”我豁出去了，争取生的希望总比等死强，手术是延长铁成生命的唯一办法，我打定主意一定要给铁成手术。
经多方打探、托人，终于找到北京友谊医院的杜林栋教授，其是泌尿专业的专家，据说手术做得非常好。
杜主任仔细看片子、了解病情后也认为发现的太晚了。
说手术有很大的危险，能起到多大作用不好说，但做手术没准儿有一线希望，不做就是百分之百的放弃。
我把最后的一点希望都寄托在杜主任身上，差点跪下求人家给铁成做手术，并承诺手术中出了任何问题我们自己负责。
在我的一再请求下，杜主任经过审慎的考虑后同意做手术，但一再强调、提醒我只是“死马当活马治”，不能抱太大的希望，不管怎么说总算有了转机。
经过9天的诊断、会诊和各种术前准备，10月17日由杜林栋教授主刀为铁成做了左肾根治术。
术中发现左肾肿瘤巨大，肾周广泛浸润转移，腹主动脉周围浸润，严重粘连，勉强摘下左肾及浸润肿瘤，但无法剥离到正常组织，也就是说根本无法切除干净肿瘤。
一周后病理报告出来了：左肾颗粒细胞癌，送检的25个标本全部阳性，且血管内全是癌栓，与手术所见完全吻合。
这是个无法再严重的病理报告了。它进一步证实术前的诊断，手术做得再漂亮，切除的也只是肿瘤突出于腹腔的部分，浸入肌层、血管内的肿瘤是无法切除的。
这个结果如重锤凿在我的心头，使我时时都有要窒息的感觉。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撕心裂肺、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