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像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病在铁成身上,却像钢针扎在我的心里。
那些日子,夜里我经常憋闷得必须坐起来,长一声短一生的叹气,也常常在睡梦中惊醒,那25个阳性标本放大、放大、再放大,最后像25个重型炮弹向我袭来。
我常常彻夜无眠,除了咽下去的眼泪,什么也吃不下去,不到20天体重骤减10多斤。
孤注一掷的第二次手术
肾脏肿瘤的治疗非常棘手。
其对放、化疗都不敏感,尤其对晚期肾肿瘤治疗作用更是微乎其微。
免疫治疗有一定作用,其机理是提高机体的免疫力,抑制肿瘤生长,但对已有远处转移的晚期肿瘤的治疗作用,也只是理论上的说法。
可不管有没有作用也得试试呀。为了寻求下一步的治疗方案,我拿着CT片子、病理报告到处会诊。
专家的意见是:可以试用放、化疗。
化疗副作用太大,作用又不确定,首先放弃。
最后决定在北京肿瘤医院做左肾区、左颈包放疗,同时干扰素、白介素-2的免疫及中药治疗。
放疗20次后,左颈包非但没有缩小,反而长大,再继续放疗有可能颈包下不去,却失去手术的机会,因超过20次的放疗会导致手术切口不愈合。
怎么办呢?
是继续放疗还是手术?还能不能手术?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又穿梭于几家大医院。
得到的答案是:
“没有手术的必要了。”
“还有人愿意给他做手术吗?”
“不要让他再受那个罪了,想吃什么给他吃点什么吧。”
真的就这么放弃了?
按我的经验,这样的病情的确没有再手术的必要了,这样的话我对我的病人家属也曾经说过很多次。
但现在我作为病人家属却觉得这话未免太不人道了,
怎么能轻易放弃生命呢?
绝不,一定要从绝望中寻找哪怕一点点生的希望。
我想任凭肿瘤生长,以后必定溃烂,因包块离锁骨上动脉很近,极有引发致命性大出血的可能。
与其这样等死,不如孤注一掷早做手术,走一步说一步。
于是我力排众议,包括一些同事、朋友们的劝说,决定做第二次手术。
朋友们都说我主意大,当时真是急红了眼了。以前铁成为我当家作主,现在都到这个份儿上了,我岂有不为他拿主意的道理。
我找到了北京同仁医院黄志刚教授,请求他给铁成做手术。(黄教授是北京同仁医院头颈外科的专家,我曾在同仁医院进修,以后我们又有多年业务合作,凭这点私人关系,我想他不会拒绝我的)。
黄教授详细了解病情后认为手术可以做。
同样的一句话是:
不要抱什么治疗的希望,只是姑息性的切除肿瘤。
但医生和家属都要承担很大的风险,为了尽可能的摘除肿瘤,必须做好切除部分锁骨甚至有可能大出血下不了手术台的准备。 了解了罗列的所有可能发生的危险后,我第二次哆哆嗦嗦地在手术同意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2003年1月9日由黄教授主刀做左颈淋巴结根治性清扫术。
手术非常成功。
摘除了已经融合在一起的颈部转移瘤及周围的所有肌肉、血管、神经、淋巴结,也去除了我的一块心病。
因为这三个月来,看着铁成颈部日益长大的包块,就像看到的是定时炸弹,非常不安、非常受刺激。
复发不期而至
第二次手术后,每三个月复查一次,一切正常。
正当我们惊叹奇迹发生时,2004年3月1日,也就是病后的一年五个月,谁也不愿面对的事情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在一次例行复查中发现右肝叶有约3cm直径的低密度影:
肿瘤肝转移了。
这一次的打击甚至重于开始得病时,因为当时还心存侥幸。
我几乎彻底绝望了,说明所有的药和手术对他都没起作用。兄妹们听说后都聚集到了我家,铁成也感到了病情的严重,当着兄妹们的面从得病后第二次见他掉了眼泪。
我又提着片子满北京的跑,先后去了四五家医院,在动手术还是介入治疗之间举棋不定,手术可以一刀解决问题,但转移癌一般多发性,万一以后再长出来怎么办?
最后决定做肝动脉导管栓塞治疗。
3月15日由北京电力医院齐建国主任(介入治疗方面的专家)实施治疗,手术顺利,栓塞效果非常好。
但4月26日,也就是近两个月后,复查又发现左腹主动脉旁有3个小淋巴结,最大直径1.1cm,考虑肿物太小,未做特殊治疗,继续中药、免疫治疗。
5月27日,在301医院B超发现肝内多个低密度阴影,大者2.3cmx2.2cm。
说明:肿瘤多发性肝转移了。
从2004年5月31日至2004年8月13日先后5次在301医院做全麻B超引导下的肝内肿物微波热凝、酒精凝固治疗。
但肿瘤随做随长。
2004年6月复查,腹主动脉周肿物已融合成团,直径约2.9cm。
焦急的我又一次踏上了穿梭于北京各大医院的路,虽然是搞医的,但不是一个专业,仍像隔着行业,尤其现在新的疗法层出不穷,该怎么治疗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我到北京肿瘤医院先挂了放射科专家的号,看能否再做放疗。专家的意见是离上次放疗时间太近,建议我挂外科号,看有没有别的办法,在待诊时我又挂了外科专家黄信孚的号,黄教授给我一个特大的惊喜,说可以做伽玛刀治疗。
伽玛刀治疗是放疗的一种,可精确到只照射病变部位,对周围正常组织的损伤可减少到最小。
听说空军总医院做伽玛刀治疗比较好,虽然是全自费,我仍如获至宝,马不停蹄地来到空军总医院,专家制定了治疗方案。 但听说目前还有加强放疗,精确度更大,副作用更小,但费用更高,刚好那天已托人请中科院肿瘤医院放射科全国有名的专家看片子,我立刻前往请他斟酌采用哪种治疗方法。他的意见是:针对铁成的情况适宜伽玛刀治疗。
奔劳了一天,总算有了一个近乎完全绝望时的治疗方案。
我欣喜若狂地冲回家,将好消息告诉铁成,我们像在溺水中好不容易捞到一根救命稻草,都高兴了好一阵子。
让我忘不了的是那天天降小雨,我踏着泥泞的路,一家又一家医院的跑,一天里我跑了三家医院,拜会了五位专家,在换乘去中科院肿瘤医院公交车途中,我再也走不动了,倚在电线杆子上休息,突然倍感孤独、无助,不由得对天长叹:“老天呀,你为什么对我们这样不公?”我无心打伞,任凭眼泪和着雨水尽情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