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开会都是在村子外面扎的台子,用绳子和床单挡上,可以拉开,以方便更换道具,内容多是大家一起斗地主恶霸之类。小孩儿们一人拿一个筒子叫喊“打倒恶霸”、“打倒地主”这类的口号。这本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若是遇上国民党抓人,有同学将你揭发出来,可就要小心被夜半捅死呢!
可即便危险,我心里也是愿意的。小孩子心思单纯,只是想着国民党打人、捅人,八路军爱护我们、帮助我们,这两相对比下,便认为八路军都是好人。为此,参加这类活动,我也还算积极。那会儿开会是在野地里,中午回不来,只得带着母亲为我准备的窝窝头果腹。风一吹,窝头里都是草,为此我还向母亲抱怨过,可家里贫苦,确实也是吃不上馒头的。
参加这个会是老师对我的肯定,但说实话,我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有一次,一家地主恶霸,带着大老婆、儿子逃走了,扔下了可怜的小老婆。这小老婆可倒了霉了,被大家簇拥着,叫喊着“罪大恶极”、“罪大恶死”之类的,生生活埋了。要不就是拿铁锹抽上几下,这些都着实让我感到害怕。每每这时,我就低着头,不敢往台子上看,而以后再有这些事,叫喊的声音也便没有那么大了。
但那时的环境也确实是太乱了,国民党时常抓捕八路军,老师们也就不安全了。1944年的时候,学校解散,而我也提前收到了我的小学毕业证,正式结束了四年的小学生活。
记忆中的国民党、共产党和日本兵
儿时年幼,也分不清国民党、共产党之类的这些党派,只是隐约中是有些记恨国民党的,且不说我们上学时东逃西窜着奔波的切身体会,更有平日里的嚣张行径——抢夺食物、虐杀百姓……这些都让人恨之入骨。但共产党则不然,那是为了我们老百姓做了贡献的,他们真的会帮我们扫院子、搬粮食、抢回属于我们的东西,我喜欢这样的八路军。
那时经常会有国民党穿着共产党的衣服,假装八路军,实际上他身上藏着凶器,找到机会就会偷袭八路军。可我们也有区分他们的方法——白天的是国民党,晚上的是八路军。为什么这么说呢?那时候白天里,国民党在马路上大摇大摆地开车往前线送东西,很多都是抢来的。八路军为了阻止国民党把我们的粮食运走,就在夜里挖道,把道路破坏了,附近的老百姓也都过来帮忙。再到白天,国民党的车没法开过,东西都掉到坑里,国民党就指使周遭的百姓去搬运,老百姓也不敢违背啊!就这样,白日里国民党填坑,夜里共产党挖坑,苦了的还是老百姓。后来也就这么区别国民党和共产党了。
可即使是八路军不抢百姓的东西,也不打老百姓,但确实也是真正没有办法解决问题的,只能这样不断拖延着和国民党较劲。最终倒霉的还是老百姓,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平安是最最难得的。
1947年父亲带我奔赴青岛
当时的环境很不安定,国民党整日来抢掠,家畜、粮食什么都抢,然后再掳去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给他们搬送东西,还有一些地主恶霸们也助长了这股恶势力的气焰。总之,当时的环境还是相当不乐观的,而我又已经长大。为此,父母商量后,决定由父亲带着我和四嫂,去投奔了当时在青岛的三哥三嫂和四哥,那一年是1947年,我第一次离开了我的家乡。
在青岛的那段时日,就是三哥供养着我们所有人的生活。其间,我在青岛上了几个月的夜校,学习些数学和语文。
再说故乡的家里,此间,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祖父自缢了。
想来可能是家中亲人一个个远行,让祖父觉得没有了指望吧!早先三个哥哥都各自外出离家,之后为了避难,父亲又带着我和四嫂远去青岛,再有在家务农的大哥因着身强力壮,被选去抬了担架(运送那些战争中的伤残士兵)。如此,家中便只剩下了母亲和小妹(大姐身在上海,二姐结婚成家,大嫂及其子女也分家单过了)。于是,某天傍晚晚饭前,祖父自语着:“哎,都走啦,咱也走啊!”回到了自己房间,祖父找来绳子吊在屋内的椽子上,踩着凳子,凳子上放个枕头,站在上面自缢了。待晚饭时分母亲进来送饭时,已然来不及了。祖父身后境遇相当凄惨,当时我父亲不在家,没法埋,更没有地方可以买棺材,只得用席子裹起来,找个地方挖了个穴,暂时停放着。
过了一段时间,中国解放了。1950年时,父亲便回了烟台老家,才给祖父补做了棺材下葬了。而在父亲离开后,我独自留在三哥家就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书已经念完,而照看孩子、做家务我又不会,想来更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便也在同年的五六月份乘着敞篷车回家了。
天津之行的重大转折
刚刚回到家的时候,我心中迷茫,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被父母训斥后,我对母亲说想继续上两年补习班然后去教书,心里盘算着,我姑姑的一个表姐就是在夜校教书以后加入了八路军,我想跟她学,学习两年后回来在小学校教书也是份不错的差事。但母亲终究是不同意的,我也就作罢。而几个月后,在天津的二姐生育了第三个孩子,写信回家说叫个妹妹过去帮忙看孩子,如此这般,我便前往天津了。
此后的一年,我都是在天津帮我二姐照看孩子,做些简单的家务,像是买菜、做饭、洗碗之类的。这一晃,我就大约十八九岁了。是时,家中来信,父母唤我回去嫁人结婚。二姐在这时阻止了我,并且表示希望我留在天津去学习会计。二姐的话给了我主心骨,同时也给我的人生带来了很大的转变。
之后,二姐和我一同去了附近的基督教立新会计学校报名,并为我缴付了学费,而母亲的信件我也就一直没有回复了。学校位于解放前的英国租界,是栋小白楼。当时学会计的人很多,结婚、没结婚的都有,我在其中还算是年轻的。本来二姐也和我一同报名了会计学校,但家中三个孩子太小,独自在家也总是生事,有一回竟用墨盒将玻璃板给砸坏了,二姐回来又气又急,心中不免有了负担,以后也就不再去了,留我一人在会计学校学习。
那时我想,将来要当售货员,便学着会计这门技术。会计是分三年——初级、中级、高级。我大约学了一年多些,得了个毕业证。正巧这时,已经在北京觅得工作的妹妹邀我到北京去,我和二姐商量了下,决定先去北京看看,碰下运气。这也就不再学习会计,离开天津,到了北京。
机遇与时运
1953年,妹妹刚刚读完了完小,毕业证书还没有拿到,大姐这时回到了家里,想把妹妹带到北京发展。父母合计着妹妹在家也什么都不会做,不如送去外面学个缝纫,半年以后毕业回来,给她置办台缝纫机,在家给二老缝补个衣服,顺便给别人做个小裤、小褂,也是个生财之道。于是,小妹就跟着大姐一同来到了北京。
妹妹当时年纪小,也没有思量那许多,只是让做什么便做些什么。大姐当时是住在上海的,在北京的是她的一个弟妹,妹妹就在那住着。而没过多久,妹妹就碰上了一个好机会,找到了一份售货员的工作。
妹妹自觉在北京发展颇优,又见我在天津苦苦求学没个尽头,而且二姐家孩子多,怕我三心二意学不好,便想叫我也来北京长长见识,找份妥当的工作。即便不成也可以寄住在亲戚家,同样是照看孩子,也不耽误什么。我想想也是,便和二姐商量了一番,带着二姐给我的10元车票钱奔赴了北京。没想到这一去,也就安定在了北京,度过了我之后的大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