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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烟云七十载--王正真居士回忆录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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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跟婆婆家的人相处得也很好。他们都知道我的毛愣性格,但是还都对我挺好的,那几个小叔子对我也不错,都没有感觉不如意的。我跟着我先生回婆家的时候,都由我做饭,我做饭就是瞎猫碰死耗子,有时候做得挺好吃,有时候做得不好吃。做得不好吃的时候,也没有人说,大家都能理解,因为都知道我从小就不会做饭。可以说,我婆婆这边,还有我娘家这边,都是大家庭,大家相处得都很好。以后要是有条件的话,我就赞成我的女儿、儿子都多生一个孩子,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家里多几个人,能够从小锻炼孩子的交往能力。

我跟我先生一直也没有什么大的矛盾,就算偶尔有摩擦,我先生也都是让着我,不跟我计较。如果真把他给说急了,他就直接领着孩子出去溜达了,其实这时候他就是不高兴了,可等到他回来,那个气也就都没有了。一般的时候我们家有什么大事儿,都是他去决定,因为他的思路很清晰,讲事情也都有道理。他向来都是以理服人,可是我根本就讲不出什么道理来,所以我一般都会让他拿主意,让他做主。

“运动”中的生活

我们这一辈人,其实也挺有意思的,经历过战争、解放、复兴等等时期,自然也逃脱不掉那些“运动”中的生活。1958年全民大炼钢的时候,我还在工地里起钉子,也没有人管我,其他的人都去炼钢了,后来就有人跟我说:“丫头,你也去帮他们砸石头去。”这样,我才加入了大炼钢的队伍。

大炼钢铁

那个时候,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把矿石砸碎,把大块砸成小块的,然后堆在一个地方就可以了,因为会有专门的人来负责搬运。我记得当时没砸了多长时间的矿石就不再砸了,也就是不再炼钢了。后来就赶上“文化大革命”,那个时候,我已经成家,每天都在家呆着。

我是“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出嫁的,当时就是因为太贫困了,所以家里才决定把我嫁出去。那个时候家里已经没有吃的了,要是再继续呆在家里的话,非给活活饿死不可。“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我们家的日子简直就是没法过了,我妈妈当时已经被饿得够呛了,因为她净顾着给孩子们吃。那时候连苞米面粥都没有,大家都是去捡菜吃,而且还都是烂菜,连菜帮都找不到。那几年到最后的时候,人是真的会去吃树皮的,因为实在没吃的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被嫁出去了。从我嫁出去开始,我就没再挨过饿,而且我节省下来的东西还会给我妈妈、婆婆分别送去一点儿。

我们当时真是什么都吃不到,因为大家的环境都差不多,都会去挖野菜、吃榆树钱儿,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后来很多人都开始砍树皮了,还吃过槐花、柳树叶,当然了,还有野菜,不过其实那个年代能吃上野菜就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到了后期,榆树钱儿没有了,榆树叶子没有了,野菜挖不到了,就连剩菜叶子都已经捡不到了,真的是非常凄凉。那些年被饿死的人太多了,特别是1962年的时候,饿死了大批大批的人,那些人吃的东西都拉不出屎来,因为他们把苞米棒磨成面来吃,吃那个东西是能死人的,这东西之前就连牲口都不吃,可是没办法,也得吃。

印象中,1962年的时候,我怀上了我们家老大。他现在只有一米六八的身高,我觉得,就是因为他出生的时候营养不良造成的。那个时候他特别轻特别小,本来我的体质就不好,我儿子又吃不饱,结果如我所料,他的身高没长起来。但是我小儿子个子就高,因为他没经历过那段凄惨的岁月。

那些年,因为没有办法,所以我也得跟着出去捡菜叶子之类能够填肚子的东西,有一次我去婆婆家,看到他们邻居家的儿子拉不出屎来,憋得直叫唤,最后没等送到医院,就死了,那个时候真的特别惨。我妈妈那个时候特别瘦,后来还得了肾炎,就是因为她把所有能充饥的食物都留给我们吃了,到最后我妈妈病得特别严重的时候,都已经开始尿血了。虽然当时我已经嫁到了崔家,粮食也供应了,但还是不够吃的。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大家就只能偷着买些粮食,可是特别贵,比如说苞米面应该是一毛钱一斤,可是用钱买就得是五毛钱一斤,那就相当于是一个黑市。我们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因为只有这里能买到粮食,为了活命,只能买。

“文革”中失去母亲

1966年,“文化大革命”的浪潮席卷了全国,而对我刺激最大的一件事儿,就是这个“运动”对我父母的影响。当时我爸爸是个工人,却因为曾经是地主被拉出去批斗,蹲了二十一天的棚。最后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个什么来,因为一个人的出身是没有办法选择的,关键还是看后期自己的表现,当时真是给我爸爸憋了三年。后来又说要批斗我妈妈,结果妈妈因为害怕,就投江死了。

我记得那是在1969年,当时那些人开始查我们家的历史,发现我们家以前是地主出身,而且还有那么多的地,整个吉林市,我爸爸是第一大地主了,所以就直接把我爸爸给逮起来,带着去黑龙江调查情况。现在有飞机了,可那个时候没有,全都是坐火车,所以一来一回最快也得一周的时间。批斗我爸爸,一个是因为他曾经是大地主,另一个则是他手里有枪。但是我家的枪其实谁也没用过,就是拿来防土匪用的。后来组织上了解到的问题就是:“这个老头到哪儿都挺能干,任劳任怨,技术也挺好,是个老实人、实在人,他的人缘挺好的。”调查的人一看是这样的情况,也就没再为难爸爸。一周以后把我爸爸放出来,直接下放到了农村,蛟河④附近的林场。

我爸爸被带走调查情况的时候,爸爸单位的人跟我们家的街道联系,想要斗我妈妈。那些人心里认为:“她是地主的老婆,肯定知道具体的情况吧?”我们街道的主任就跟我妈妈说:“明天要审你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其实街道主任是好心,想让我妈妈做好心理准备,可是我妈妈一听这话,就承受不了了。她不想挨批斗,因为从小到大,她就是那种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人,根本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批斗她,就等于要了她的命。她受不了,就决定还是死了算了。后来批斗小组的组长孙婶跟我说:“你爸爸已经被放出来了,你们又没有什么命案在身,就是在前面站两天挂个牌子,能怎么样?你妈妈怎么那么想不开呢?”

我们家的后面就是松花江,后来有人跟我说,头天晚上看见我妈妈往松花江那边走了,等到第二天的时候找人捞人,沿着江边走了三十里的路,才捞出来的。我妈妈是大家闺秀,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她眼睁睁地看着我爸爸被批斗,就觉得还不如死了呢,于是还没斗她呢,我妈妈就已经自尽了。等我爸爸被放回家里的时候,见到的已经是我妈妈的尸体了。虽然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但是我现在依旧没有走出那个阴影。

我妈妈走得太突然了,以至于我一点儿预感都没有。那会儿我特别惨,现在我的记忆力不好也是那个时候给我折腾出来的。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小弟跟我说的那句话,他说:“大姐,妈没了。”我当时那叫一个心疼啊,最后我哭得眼泪都已经没有了。在我最艰辛的时候,我先生撑起了这个家的重任,他开始去两头照顾着,后来我想了很久,才决定鼓起勇气站起来。

送我妈妈的时候,是我先生从单位找了两块板儿,又找了好多个小钉子,自己钉了一个小棺材,因为我们家以前是地主,所以我们想把我妈妈埋在哪儿都有人反对,就好像我们是多大的罪人一样。后来有个人跟我先生关系还是挺好的,刚好有块儿坟地,就让我们把妈妈埋在了那儿,那里正好也是把我妈妈捞上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