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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甄力强回忆录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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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一直是村里众口称赞的“好媳妇”,仅用一件事情便可以说明一切:当年我的祖父腿部生了骨疮,终年流脓流血,不能下床。母亲一人负担起每天给他递水送饭、端屎接尿、倒痰盂等任务,从不抱怨。而且不论寒冬酷暑,或者身体不适,她都坚持到河边洗涮包腿的脓血布,十年如一日。众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凭谁不说她是一个至纯至孝的好媳妇?

母亲说不出太多的大道理,她只用自己的身体力行来默默地影响我们,如春风化雨一般,在不自觉的时候,已经深深地浸润你的心田。我和姐姐从小就知道“孝”是一个人安身立命的根本,这种品德甚至无须刻意去教化、去培养,眼见父母的所作所为,它已不知不觉地渗透到灵魂中去了。而现在,像当初人们夸赞母亲孝顺一样,我对父母无微不至的关心与照顾也博得了大家一致赞扬。

1942年4月到6月是日寇的第四次强化治安大扫荡。敌人采取反复包围、反复围剿的方式,剿杀一片地区后立即缩回据点,过几天再去进行扫荡,搞得到处乌烟瘴气,人民不得安生。村民们饭也吃不进,觉也睡不好,大人不敢大声说话,小孩也被禁止哭闹。

在环境紧张的情况下,县领导通知县机关及驻地四总区、县大队都转移到滦河北。组织在对县领导的谈话中指出:“今后地方干部要村不离村、区不离区、县不离县地坚持工作。先选派几名精干的干部回去坚持工作,让群众知道共产党的干部还存在。”因此,父亲被选拔为一分区的区长,化名王志一,身佩手枪,带着一名机灵的通信员,两人栉风沐雨,一同奔赴一分区进行抗日宣传工作。

同年9月,日寇开始第五次强化治安大扫荡,时间长达一年之久,这也是抗战史上环境最艰苦的一年。扫荡之初,敌人重兵压境,寻找我军主力部队决战。随之,同各据点的敌伪军配合,向游击区各村轮番出击围攻,摧残我方基层各抗日组织,抓捕诱降我区村干部,镇压群众。扫荡期间,封锁公路,断绝行人,实行“三光”政策,灾祸所及,庄庄无幸免,户户无宁日,村村死伤人。

随着敌人军事进攻而来的是政治进攻,他们继续推行伪保甲连坐制,重建伪大联乡,成立伪自卫团,强化它的情报网——原来每个村只去一个据点送情报,后改为向几个据点同时送,以加强控制。

当时我军的主力部队已在壕沟堡垒建成之前进行了战略转移,区干部白天不行动,夜晚按计划进行突击工作。为防敌特袭击,区干部完成工作后,便声东击西地由甲村转移到乙村。

在一个无星无月的沉沉黑夜里,父亲完成工作后转移,横穿大道小路走进野地。夜里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能摸索着前行,忽地觉得脚下一空,身体向前扑去,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倒在坝坎下面。两膝一阵剧痛,他试着动了动,勉强支撑着走了回去。

一到家才发现双腿已是鲜血淋漓,急需静养。于是,组织决定让父亲在家里的秘密洞里养伤。姐姐后来告诉我,我们家的秘密洞是在窗前的杂物棚里,白天父亲躲在那里,母亲从气眼给他递水递饭;晚上因为洞里异常潮湿,他才回到屋里在炕上休息。

有一天晚上,月挂中天,万籁俱寂,夜查的敌人悄悄地来了。姐姐被母亲急促的呼唤声惊醒,看见她跟父亲飞身扑到窗外,父亲迅捷地钻进秘密洞,母亲急切间一屁股坐到地上,用她那双小脚把旁边的玉米棒子踹到洞口作为掩盖。

耳听得敌人的敲门声越来越急,母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窗口跳回屋里,坐到炕沿上,让孩子们围坐在她身旁。几个鬼子在一阵乱敲乱打之后踹开后门,进来搜查。一边翻箱倒柜,一边凶神恶煞地盘问母亲,而母亲镇定自若,神色不变,一一地敷衍搪塞着。

一个鬼子还煞费苦心地用刺刀挑起炕上的棉被,依然一无所获,又看见母亲表情自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于是只好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地撤走了。过了好久母亲才长出一口气——姐姐说当时看见她把衣角都捏湿了,可见也不是不紧张的。这样,在母亲沉着冷静的应对下,父亲又一次转危为安。

每次我听姐姐给我讲述这段故事,心里都不自觉赞叹:母亲,您真行!每当我遇到危急时刻,都会想象那一夜母亲是如何沉着应对,于是再慌再乱也会冷静下来,理性分析情况,最终做出正确的决策。这不能不说是母亲作为标杆的榜样作用啊!

军民共抗日鱼水情谊深

1943年3月,父亲被调到一总区任总区长。该区境内有一条长约30华里、宽约两丈、深约一丈的大壕沟,沿沟堡垒密布,都有伪军把守。敌人利用汉奸、反动地主大肆进行反共宣传,气焰十分嚣张。

然而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知道国家利益和个人利益孰轻孰重,知道日寇与共产党谁好谁坏,并顶住来自敌人的重重舆论压力和武力威逼,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在组织大力的宣传教育下,一般的伪保甲长都能忠于我方,为我方提供消息,进行掩护;敌人向每个村子要一个情报员,而这个人选由我区干部决定,他们每天去据点送情报应付敌人,同时搜集敌人情报向我区干部汇报;敌人硬性组织的防共自卫团成员一面站岗放哨迷惑敌人,一面保护抗日干部,帮助他们传递信件。

当时总区干部住在壕南一分区,经常到壕北二分区工作。假如预计是当晚过壕,白天便写信与壕北联系好。出发时是父亲一行三四个人,由村干部和自卫团护送带路,搭梯子度过壕沟,那边同时派人前来迎接。倘若碰上敌人,便说是某村自卫团出发巡逻。就这样一次次,父亲等抗日干部在群众们的积极掩护下,顺利完成工作。

当时区干部都是在敌人眼皮底下活动:姜家营地处丰王公路线上,敌军汽车来回穿行;田各庄距王官营据点只有二华里之遥,敌人戒备森严;紧靠着丰左(左家坞)公路的团山子村,敌军不断过往,村后山没有炮楼,干部们便在夜里秘密进山、秘密工作。在这样险恶的环境中进行抗日工作,随时都会遇到生命危险。而父亲等人本着不怕牺牲的精神,认真研究各种方针政策,舍生忘死地工作。

1943年秋,某个白天,父亲等三位同志去古石城村开展工作。据守在丰润县城的敌人不知道怎么得知了消息,出动20多个日伪军,有的乘大棚马车,有的穿便衣、骑毛驴,都伪装成普通村民,直奔父亲他们而去。

当时情势危急,已经来不及转移,父亲等人只好在村干部的指引下,躲进了打谷场边上的秘密洞。敌人一进村就开始大肆盘查,气急败坏地吼道:“王区长(父亲化名王志一)在哪里?把他们几个人交出来!”他们揪住一名叫做徐明(乳名铁蛋)的青年逼问,这位青年是个硬骨铮铮的好汉子,他任由皮鞭打得浑身是血,在地上翻滚,坚决不吐露半字。他也懂得机智的退让,装作一副委屈的样子,一面呜咽一面大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敌人对他无奈,又抓来几名村民拷打盘问,村民个个沉默不语,表现出对革命干部发自内心的保护与支持——真是军民鱼水情深,上下一心,共同抗日啊!最终敌人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只好空手而回。父亲又一次脱险。

总结父亲这三次化险为夷的经历,第一次是由于他自己信念坚定,不畏牺牲,沉着冷静地应付过去;第二次归功于母亲的机智应对;第三次得力于群众们的忠心维护,充分体现了在面临着国破家亡的危急时刻,大家不甘心做亡国奴,众志成城,团结一心,共御外敌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