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小学教师进修班的勤杂工
1958年8月份大学毕业,我“右派”帽子一扣立刻被分配到通县远郊区,先是到西集中学教初中一年级的语文。我当时非常重视自己的第一堂课,早早地备好了课等着,直到现在我都记得那篇是贺敬之的《回延安》。结果等到8月底,一个命令下来“凡是‘右派’全部调回县里”,我的教书计划彻底泡汤了,老老实实地去通县农场劳动改造。
后来又通知我到县里去报到,告诉我被分配到县教育局筹备的一个小学教师学习班,负责学习班的教务工作。其实说白了就是工友、勤杂工。平常就是干些打扫卫生、修理桌椅、管理电气设备之类的杂活。当时一起被调到县里的还有很多老师,有教语文的,有教历史的,还有教俄语的。大家倒是相处得还不错,老师们也都愿意来我的工友宿舍找我聊天,他们知道我虽然是个勤杂工,但也是首都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的,愿意跟我交流学习上的问题。可是我碍于“右派”的身份不愿意多说话,怕说多了又得给我扣帽子。这都是“反右”留下的后遗症。
我的工友生活持续了整整4年,到1962年才结束。期间没受什么罪,寒暑假允许回家,每月有28块钱的工资,而且学校都是大锅饭,每星期都能见着肉菜,一周吃一次白面,主要是吃饱就行。虽然是“右派”待遇,我觉得已经很不错了,最起码生活上还过得去。
短暂任教
1962年,当时县里的教育局局长找到我,通知我:“右派”可以摘帽子了。这个教育局局长也是从部队上转业回来的,人很随和,他对我说:“这些年你受了委屈,现在终于熬到头了。”
当时所谓的“平反”是国家一级一级审批下来的,教育局作为实体单位给每个“右派”宣布“平反”结果。标准是认识问题较好的,有具体表现的可以摘掉“右派”的大帽子,但是这个摘掉的“右派”帽子还可以随时戴上。我们都属于“摘帽右派”,是改造得不够彻底,等政治形势有了变化还得继续接受改造。摘“右派”帽子不是公开在大会上宣布的,所以我们这些人还不能恢复一般公民的身份。
影响一生的“反右运动”
暑假结束,我就到通县觅子店中学教初中两个班的语文,同时担任其中一个班的班主任,在那里一待就是4年。刚开始按部就班地来,因为那些孩子都是农村的,教他们有点困难。首先得了解他们,因为我毕竟是在城市里长大,又跟着部队在各地战场上奔波了好些年,对农村孩子的学习情况和生活特点都不熟悉。所以我一开始把主要精力放在对学生的家访上,利用每个周末把我所管辖的学生们每家都走访到位。
家访给我最大的感受就是,农村的孩子们想上学真的太不容易了,他们全靠父母的一滴滴血汗供养出来的。尤其是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父母们饿着肚子也要送他们来上学,有啥吃的先尽着给孩子们,让孩子们带着饭到学校里上学,自己挨饿受,省吃俭用,这让我为之动容。
在生活上我帮不了他们什么,于是尽量让他们多学一点。除了课本上的知识,还要想方设法地给他们多介绍一点,多灌输一点,让学生的知识面更广一些。按照当时的规定,到了初中三年级以后可以稍微摆脱教参,加进自己的教学方法。比如学到李白的一首诗,我就会告诉学生:李白除了这个作品之外还有更多优秀的作品流传,时间有限我不能一一列举,但是先介绍一两首给同学们学习。
课外,我还会给他们推荐一些书,比如赵树理的、李有才的、曹禺的等等。我先给他们介绍故事梗概,然后做一些提示性的辅导,比如告诉他们在阅读的时候需要注意哪些问题,自己要从中学习到什么。不过在当时,我也不能推荐更多的课外读物,毕竟那个时候无论是经济还是文化发展的资源都不丰富,学校虽然有个图书馆,但是里面的藏书也很有限。
除了教学这方面,学校里每年都有歌咏比赛,我负责组织学生和老师们参加比赛,同时兼任指挥。农村的这种活动毕竟很少,像歌咏比赛,一年也就“六一”、“十一”才把各个学校凑到一块举行一次。再加上那个时候的交通不发达,有的同学的家离学校有8里地那么远,自然也没有什么课外时间可言。
日常的工作对我来说也算是得心应手,只是有些小的方面让我比较困扰。记得当时有一位同事在教课方法上不够严谨,领导指派我去帮助他,这个就不好办了。老师课教得不好不能赖学生,但是碍于这位老师的面子不说,也不利于他继续开展工作。所以我非常慎重地寻找最中肯的方式解决,既要照顾同事的情绪,又要帮他明确问题的原因所在,还不能影响老师的威信,为此颇费了一番周折。
不过我和老师、同学们之间的关系也都挺好。因为我算是温柔型的人,用现在话来讲是比较“和谐”的。跟学生说得来,他们愿意接近我。还真没有听哪个学生说讨厌我呢!这也可能跟我在部队多年养成的习惯有关,就是“以身作则”。凡是我要求学生的,我自己必须先得做到。比如:我要求学生不能迟到,我自己就不能上课晚到;开会的时候要求学生认真听讲,不能交头接耳,我就不跟别的老师说说笑笑;要求学生讲卫生,我自己的讲桌前前后后找不到垃圾、废纸什么的。这样一来,我自己树立了榜样就比较容易服众,学生们自然就听话了。
但是也有例外的,有些学生天生比较机灵调皮,爱跟老师捣蛋,搞恶作剧,不太好管理。对于这样的学生我也有办法,就是不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批评他,抽个机会把这些孩子找到办公室耐心劝导。
不过总的来说,我的这第一批学生都还不错,很朴实听话,没有什么打闹、违反纪律的行为。如今他们也都差不多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有一些离得近的学生每年教师节前后都会来看望我,我感觉现在与他们的关系里,朋友的成分更多一些。其中一个学生叫曹增华,都已经过了60岁,今年刚刚办理了退休手续。他这个人老实本分,当年上学的时候学习挺努力的,课堂上听不懂的在课后总要找我补习。还有一个学生叫高振金,他也差不多每年都来。
再次成为“右派”
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今天去上班,晚上能不能回家,会不会出什么事都不知道,天天过着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政治运动都是极其无情的,斗来斗去,把学校和社会弄得一团糟,铺天盖地的运动给人民的生活雪上加霜。
中央表态支持全国各地的学生到北京交流革命经验,支持北京学生到各地去进行革命串联。1966年9月5日的《通知》发表后,全国性的大串联活动迅速发展起来。大约六七月间,全国已出现“串联”师生。外地来京者大多是到首都北京取“文化大革命”的“造反经”和接受毛主席接见的师生。
北京赴外地者大多是去各地煽风点火帮助“破四旧”的师生。《毛主席语录》中有这么一句十分流行的话:“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头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有了这个道理,于是就革命、造反,干社会主义”。许多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党中央的这个指示,高举“造反有理”的口号,颠倒是非,把社会都搞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