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4月7日,在饭店为小外孙过生日
当时,我每天早上5点钟坐头班车到医院给爱人送饭,晚上10点以后才回家。我的女儿和儿子都请了假,轮流值班伺候他们的母亲,她的侄子和侄女也特地从天津、廊坊赶来帮忙。为给我爱人治病,前后总共花了五十多万,花光了家里仅有的二十多万存款,学校很好,给报销了大部分。亲朋好友来探望,我说:“什么也别带,要带就带些钱,吃的东西给她带来也没用,她现在吃什么都吐。”最受罪的是她不但吃不下,还便秘。开始喝香油还有用,到了后来,大便不但硬而且还便不出来。人家都是找护工帮忙,我怕爱人不舒服,自己给她用牙签把大便捅碎,一点一点地弄出来。
在最后的一段时日里,爱人已经虚弱到无法打针的地步,她身上所有的血管都打不进去针剂,护士只能在她脚趾头上勉强输液。大夫把我偷偷拉到一边,好心劝慰我说:“老同志,您要听我话,您就放弃吧。也甭在这儿待着了,白花钱,您瞅老太太多难受啊。”在爱人弥留之际,出现了更让人心疼的情况,她的嘴里不停地往外流绿色的液体,不知道到底是伤到了哪里。她拉着我的手说:“老高啊,咱们回家吧。”我说:“行,咱们很快就好了,好了咱就回家。”爱人继续固执而虚弱地说:“我要回家。”我说:“行,行,咱回家,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弄去。”
后来我实在熬得体力不支,10点多回家休息,本想睡一宿,缓解一下心中的压力和腰部旧伤的疼痛,第二天接着来陪护。没想到当晚12点钟,女儿打来电话说:“我妈不成了,病危通知书下来了。”我彻夜难眠,第二天一大早坐头班车赶到广渠门车站,然后再转车赶到医院。等我到她面前的时候,爱人的意识已经不清醒了,进入了临终前的昏迷状态,说不出一句话来,原本将近160斤的人,被病魔折磨得只剩下一把皮肉。亲人们陪着她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看着她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2005年7月29日上午约9点钟,爱人离开了我们,当年正好66岁。我们俩结婚43年,风风雨雨一辈子,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有时候我睡着了,做梦梦见爱人在门外喊:“老高,开门,我回来了。”我嘴里一边答应着说“哎”一边就惊醒过来。睁开眼一看,屋子里空无一人,这是梦啊,我的爱人已经去世,她再也回不来了。后来夜夜失眠,经常惊醒,家里三居室的每间卧室都有床,我在这屋睡不着就去那屋躺会儿,足足熬了有一个多月。有时候大外孙子来陪我,我便搂着他哭,他也难过,小心地劝我说:“爷爷甭哭了啊。”可是我越是不想哭,便越是哭得撕心裂肺。
我和俊华恩恩爱爱了一辈子,虽然也有小吵小闹,但是感情始终如一,两个人互相理解,互相谦让。最重要的是我们感情基础好,自由恋爱走到了一起,即使长达二十几年的分居生活也没能减淡我们之间的感情,彼此都特别珍惜对方的付出。我的爱人不但聪明,而且上进心强,参加工作后主动申请入党,对工作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在单位里无论谁提到她的名字都会赞不绝口。在家里,我这一双儿女从小都由爱人拉扯长大,家里的大小事全是她一个人操办的,我只需要安心地在单位上班。爱人对父母孝顺,对兄弟姊妹谦和,亲戚朋友都喜欢她。唯一的遗憾便是她走得太早,如果能再多活几年时间,我们就能算得上是善始善终了。
女儿高原冰
孩子们小的时候跟我的感情基础较差,那时的我整日里忙于工作,一年难得见他们一两次面。由母亲一手带大的他们,幼小的心灵中对于父亲这个名词是那样的生疏。如今,我的一双儿女早已长大成人,孝顺懂事的他们让我不胜欣慰。
我的女儿叫高原冰,原来叫高雁冰。给她起名字的灵感来自“沈雁冰”,一位非常知名的作家,因为觉得他的名字特好听,又适合女孩子,当时很多人家给孩子起名就用了“雁冰”两字(后来把“雁”改为“燕”)。我想“燕”是北京的意思,于是决定叫她“燕冰”,再后来爱人说不要“燕冰”,还是“原冰”好听,而且“原冰”和“援兵”同音,取的支援国家建设的意思,最终决定给女儿改名叫高原冰。
女儿高原冰
女儿、儿子从小跟随他们的母亲在老家一起生活,吃了很多苦。到了1974年,好不容易熬到能够跟随他们的母亲一起到部队随军,但我又不能陪在他们身边。当时我在卫戍区政治部组织部工作,每天早上坐班车上班,晚上组织学习,回到家中的时候孩子已经睡着了。没几年,组织上又把我调到驻通县部队任政治处主任,通县离我们卫戍区虽然不很远,但也只能一个星期回家一趟。特别是野营的时候,不是在怀柔就是在密云,那就说不定多长时间才能回来一次。等后来孩子稍稍长大了一些,我又从部队转业到香河县检察院工作,由于当时没有公共汽车,单位也没有车辆,就连想搭乘个顺路的大卡车都难。原则上一个月或更长时间才能与爱人、孩子团聚,所以和孩子接触的机会不多,自然会对我产生疏离感,从小不黏我。
女儿小时候的生活条件虽然艰苦,但是她的身体特别健康,从小什么毛病都没有,极少生病。不过有一次,孩子口渴,自己在桌子边上找水喝,她哪里够得到呢,结果把暖壶弄倒,洒了自己一身热水,幸好发现及时,立刻把孩子送到部队卫生队,卫生员小心地为她处理了烫伤,所幸没有留疤也没有大碍。我们两个大人既担心又心疼,她自己却坚强得不得了。
随着年龄的逐渐增大,她的坚毅性格更为突显。在女儿高中毕业之后,我把她送到部队进行锻炼,在天津张贵庄机场当兵,3年之后复员。入伍期间,她深受上级领导的赞赏和表扬,立过三等功一次。后来复员被分配到朝阳区工商银行上班,之后又调到海淀工商银行工作,生活过得幸福美满。女儿在婚后生了一个男孩,小家伙跟我关系特别好,现在读高中,经常与我通话或来家小住,非常关心我。
儿子高原松
1968年11月4日,我们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是个儿子,比我女儿小5岁,属猴。儿子名叫高原松,取的是松柏常青之意。
儿子出生的时候正好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我被派到北京光学仪器厂“支左”。爱人快到预产期的时候,从农村学校到部队待产,我的老岳母也来陪护。这次我们夫妻二人有经验多了,临产时赶紧从部队卫生队叫了一辆救护车,把她送到医院。当时医院还是不让男家属在旁边陪护,我只好再次回单位待了一晚上。第二天刚到医院,小护士便通知我说:“顺产,是个男孩,母子平安。”我听后特别高兴,真是想啥来啥,要啥有啥。俗话说:“一男一女一枝花。”我心满意足,称心如意。第三天我雇了一辆三轮车把母子俩拉回部队宿舍。
儿子高原松
由于爱人在这次怀孕期间的营养补充得好,因此儿子刚出生的时候特别胖,这大胖小子谁看见都喜欢,全家人索性叫他“胖子”。但是没过满月的时候,儿子突然脑袋上长满了毒疮,碰哪儿烂哪儿,弄得衣服上全是脓水。大人们看着又着急又心疼,却又无可奈何,带着他跑了好几家医院都没办法找出病因,治疗都没效果,连带着他母亲的也跟着一起受罪。后来爱人的姐夫给我们说了一个偏方,让我拿着方子去买药,跑了好几家药店才把药配齐,回来和在一起给孩子抹上,没过多久烂疮就好了一大半,后来坚持擦了一段时间就彻底治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