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缺初一年级的数学老师,于是让我教数学,可是我数学基础不好,原来会的那点知识也早忘没了。为了能教好学生,我又重新开始学数学,特费劲,可是无论如何,数学是我的弱项,我怎么也学不好。
往昔峥嵘岁月稠,苦中求乐显身手
无奈之下,我说:“能不能让我教语文?”正巧原来教语文的老师回家生孩子了,于是让我改教语文,教了一段时间,他们都夸我教得好。
在农村教课和在城里不一样,农村孩子上课时都拿个小粪筐、小铲子搁在身边,便于放学后劳动。因为不雅观,我想让他们拿出教室,校长说:“邢老师,不能这样,这就是农村。”农村的孩子放学后,都要搂草喂兔子,顺便拾点儿粪带回去,所以身边都放着工具,但是我特别不习惯。
我把自己当教师的消息写信告诉家里人,哥哥回信说:“我们家教育战线上又多了一名新兵,真是可喜可贺。”
我教学生们说普通话,他们觉得我“撇腔”,就是“牛哄哄”的意思,农村人觉得城里来的人都撇着腔说话。可到最后,班里的孩子都和我关系特好。
尽管腿脚不灵便,我也坚持去家访,农村家家都有狗,也真是奇了怪了,其实我最怕猫狗,在北京看见狗,我都不敢近前,但是在河南,我却去有狗的家庭进行家访。
如果有陌生人来,狗就会叫。我清楚地记得,一个学生生病了,他家条件特别困难,他的母亲有一脸麻子,当地人叫她“广林子”。我不明就里,到了学生家还傻呵呵地问:“这是‘广林子’的家吗?”学生家长听到这句话,特生气,“北京来的老师怎么骂人呢?”其实不是我故意骂人,是我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等我明白其中的原委,我主动向那位学生家长赔礼道歉。
那个学生没来上学,我就从学校食堂打了份饭给他送家去,在农村根本吃不着白米饭。我当时是为他买了份米饭和烧茄子(公社办的学校,条件还算不错),连着送了三天,还把他落下的课都替他补上,家长被深深感动了。
因为身体不好,我还在林场的果园待过一段时间养身体。
河南农村条件特别差,在鹿邑县我们睡的是网床,什么是网床?就是放几根木头桩子,用大粗绳子缠出来的网状面,直接在网绳上铺被褥。我睡在粮食仓库旁边,所以屋里老鼠成群,而且肆无忌惮,猖狂得很,竟然在我的桌子上随便跑,人来了也无所畏惧。批改作业只能点煤油灯,所以我的眼睛受损很大。
在林场,我还和一条豺狗结下了一段情缘。
河南人管馒头叫“馍”,他们经常拿着馒头逗那条狗,“打个滚儿给吃块馍”,狗特别有灵性,就打个滚儿。正巧,我家给我寄了点儿腊肉和香肠,我也学着河南人的样儿对狗说“你打个滚儿给吃点肉”,它特别听话,跟我的关系也越来越好,总蹲在我门口,为我守卫。狗通人性,它一看见我就会高兴地摇尾巴,希望我抚摸它,我就对它说:“我喜欢你,可是我害怕你,我怕你一身毛毛,你别往我身上蹭。”它真能听懂我的话,默默地往后退,伸着舌头“哈哈”地对我表示友好。
我真得感谢那条狗,它还救过我一命。我住在林场为我腾出来的一间仓库里,为了安全,他们给我一把铁锹,让我晚上睡觉前,用铁锹把顶住门,在铁锹上拴一根绳子,将另一端的绳头压在我枕头底下,这样,只有我自己能拉开门,别人是推不开的。有一次,我大概发高烧,到吃饭的时间我还没有出来。可能我是准备起来去打饭,结果摔在地上,就不省人事了。到点了,我却没有出门,狗就着急了,它发疯似的使劲抓门,爪子都抓破了,终于把门顶开了。紧接着,它又跑到食堂里,叼着大师傅的裤腿,把大家伙儿领到我宿舍去,众人一看情况不妙,立即把我送到了医院。
医院的大夫说:“再晚来一会儿,就有性命危险了。”去的是县医院,公社卫生院都治不了,发高烧到40度,是那条狗救了我。
饥饿加上严寒,对我是一种严峻的考验。生活是艰苦的,但是相比之下,我的内心毕竟还是愉悦的。
其实,河南人很善良。有一次,派我出差,名义上是让我买马车下盘,我连“马车下盘”是什么都不懂,其实,就是趁机给我一个回家的机会,这样可以帮我报销路费。我记得当时往返路费是34块钱,对一个家庭来说,是很大的一笔开销,所以公社用这样的方式来帮我省路费,对我很照顾。另外还给了我50块钱,让我回家买点儿东西,看着手里的钱,我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正好是临近春节,腊月二十七八回到日思夜想的家,全家人都兴奋不已,这是我插队回来的第一个春节。看到我,母亲心疼地哭了,因为我的脸上都是冻疮。
我的生活条件还不错,林场的厂长对我特别好,他把他母亲可以取暖的瓷壶给了我。知道我要回北京,把我的被褥拿出去晒得暄暄腾腾的。厂长的母亲知道我爱吃米,就把家里的好米给我送来。厨房的大师傅对我也特别好,知道我爱干净,就烧水让我洗澡。公社知道我爱吃西红柿炒鸡蛋(林场里有自种的西红柿),总给我开小灶。真的,河南人实实在在,对我特别好,我特别感谢那些人。
往昔峥嵘岁月稠,苦中求乐显身手
我在农村几乎天天闹笑话。记得发生过一件特别有趣的事情。我不知道驴子和马生出来的是小骡驹。牲口交配,不知道是驴趴在马身上还是马趴在驴身上,我看见了,还傻憨憨地发感慨:“人善有人欺,马善有人骑,怎么那么讨厌,怎么不把它赶走,它干嘛趴人家身上?”农村的那帮大姐听到我的话,笑得肚子都疼了。到了晚上,遇见了老支书,老支书挺逗的,“思玮,今天又出什么洋相了?”
插队的人中,只有我是北京人,其他都是河南本地的。在那段难忘的日子里,我和知青们结交了一段难忘的友谊。
还有一件更有趣的事情。我在林场住,林场的生活条件相对好一些。知青们都说来我这儿聚聚,他们说:“咱们包一回饺子。”林场里种的是麦子,我们分辨不清,还以为是小韭菜苗呢,因为从表面看,它们长得很像。天没亮,一群人就出去拔苗,我负责望风,林场的那条狗跟着,我对狗说:“不许叫。”大家成功地把苗拔回来了,闻着清香清香的,很诱人。于是,十多个知青聚在一起兴奋地包饺子,我们向食堂借了个大柴锅煮饺子吃,刚一入口,感觉怎么奇苦奇苦的,根本无法下咽,闻着那么香,吃起来怎么那么苦呀,真是错把麦苗当韭菜。毁了多少麦苗啊,当时还以为是韭菜,割完了还长呢,竟然闹了那么大的笑话。
有一件最难忘的、最难熬的事情——我身上长虱子了。农村有文艺宣传队,演节目时,大伙儿互相借衣服。来河南之前,哥哥、姐姐给我买了几件好毛衣,我自己都没舍得穿,却借给演出队的队员穿。演出结束,她们将衣服还给我,我再穿上时,哎呦,怎么感觉那么痒啊,原来还回来的衣服上都是虱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拿开水烫,结果,衣服被烫得变形都没法穿了。而且衣服上的虱子竟然跑到我头发里去了,从河南回来后,我买了一个篦子,费了好大劲儿才清除干净。
回忆起那段美好而难忘的时光,我就禁不住露出甜蜜的笑容。我在公社还是挺自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