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
字号

愿把春留住--邢思玮回忆录 第8节

点击:

有一件记忆深刻的事情,至今想起来,还觉得特别有意思。我上小学时赶上“大跃进”时期,国家号召大炼钢铁,让大家献钢献铁,于是,人们纷纷捡废铁上交组织,我也想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就在我家进行了一次大搜查,连犄角旮旯都不放过,但是却一无所获。最后,实在没办法,我把家里的炒锅砸了,提到学校捐了。晚上,母亲炒菜时怎么也找不着锅,她不知道我偷偷捐了。

奢侈的梦,残酷的现实

人往高处走,每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儿女有出息。因为我理科成绩不太好,我就没过过一个踏实的寒暑假,总得补考。别人都能踏踏实实地玩,我却不行。但是这又不是努力就可以解决的事情,我天生对数字不敏感,直至现在我在数字方面还是一塌糊涂。

我真正产生自卑感是从上初中开始的,确切地说是中学报到的第一天。别人都高高的,我却矮得多,其他同学都不屑地斜着眼睛看我,我自卑地抬不起头来。我分明能感觉到他们那种歧视的眼光,或者是蔑视的态度,甚至走路时成心撞我一下,“走那么慢啊!”故意欺负我。

上学前,家人对我保护得很好。我尽量不出去,不与外界接触,在家里得到的全是爱,我被爱包围着,没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上小学的时候,同学们都是街坊邻居,互相之间都很了解,对我也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反而亲切地叫我“五姐”(因为我在家行五)。到了中学后,情况完全不同了,学校距离我家很远,我家在东大桥,八十中学在白家庄(当时是朝阳区的重点学校,现在是北京市重点学校)对我而言,是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我背负的压力很大。

 

邢思玮的钢笔字

尽管如此,在八十中学,老师还任命我当语文课代表,因为我的语文成绩特别好,字也写得特别棒。

我上学时,我的恩师——孙鸿涛,是学校的团总支书记,对我非常好。当时,孙老师还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只比我大十几岁,教我们地理课,人特别好,非常正直,总是鼓励我,让我做一个自立自强的人,对我的影响很大。他说:“你要自己看得起自己,腰杆挺直了,谁看不起没用,咱们做出事来,给他们看看。”孙老师还挤时间为我补课,想帮我把学习成绩提上去。在过去的那个年代,学习是第一位的,如果学习好就是好学生,如果学习不好,其他的也就甭提了。孙老师为了让我自信,就从学习上来帮助我。

我酷爱文学,喜欢阅读。《红岩》刚出版,我是班上第一个拿到《红岩》的人。我是个感情丰富的人,看一遍《红岩》哭一次,深深地被江姐的革命精神打动,尤其喜欢《烈火中永生》。我还组织学生团支部念《红岩》,共同学习,孙老师特别支持我,而且他也在课堂上讲《红岩》时,激情澎湃,特别具有感染力。

后来,孙老师对我说:“我为有你这样的学生感到骄傲、自豪!”他也在“文革”中受到了冲击。现在,他应该有80岁了,是我很敬佩的一位老师。

但是我因为身体常有病,今天发烧了,明天感冒了,要不然就是住院了,不能全勤,最后,我只好休学了。

我休学在家,正巧,街道号召把散居儿童组织起来,成立幼儿园,相当于现在的学前班。当时,上幼儿园的人很少,大家都没有那样的观念,所以街道决定把“散居儿童”组织起来。

母亲姓杨,街道上的刘主任说:“杨主任,让您家五姑娘来上课吧,但是是义务的啊。”

母亲问我:“你愿意吗?”

“愿意啊!”

“没有钱。”

“没钱,我也愿意。”

我挺喜欢孩子的,我在我们院子里是孩子王,孩子们都喜欢追着我和我玩儿。我家当老师的人挺多的,我就羡慕当老师的哥哥们,我从小就觉得教师是特别高尚的职业,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于是,我高兴地接受了当老师的差事。想着我一声令下,孩子们全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事,就觉得挺神圣的。这也算是圆了我从小就有的一个梦想。

20世纪60年代初,父亲在世时,每个月给我2块钱零花钱。当时,平均月生活费才6块钱,2块的零花钱,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数目了。我用父亲给的2块钱,买了一块七八毛钱的小黑板,木头边,相当于现在标准小黑板的三分之一大。我还买了几个小皮球、识字的图片,心里特高兴。父亲还帮我削了一根小木棍儿,涂上清漆,亮亮的,当教鞭用。街道给我发了几本教学参考书,是关于如何开发学前儿童智力的。

一切置办齐当,我的心里乐开了花,也充满了自信,做好了迎接新生活的准备。

上课的地点选在了街道主任家。她家是一个独立的院子,像大宅门似的,空间大,便于教学。每个孩子也不用刻意准备,从自己家里带个小板凳就来了。看着他们脏兮兮的脸、乱蓬蓬的头发,我先打了一盆水帮孩子们洗脸,又帮他们梳头。然后我问:“你们看看,干净不干净?”“干净!”重要的是培养他们讲卫生的意识。上第一节课,就是让大家互相认识。

有一对双胞胎淘气得很。别人炸油饼,他们不怕烫手,敢下油锅去抓油饼,淘得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几岁大的孩子,能把爹妈气得哇哇地哭。

奢侈的梦,残酷的现实

那对双胞胎看着我个儿矮,就故意跟我比个头,想让我出丑。我知道他们的心思,我也知道小孩子都怕被孤立,所以,刚开始我先不理睬他们,冷落他们。

我给全班同学讲少年刘文学的故事,让孩子们明白怎样做个好孩子,怎样懂礼貌,怎样讲卫生。

讲完后,我问:“你们愿意做好孩子还是坏孩子?‘这孩子真是太坏了,咱们都不理他’,你们愿意做这样的孩子吗?”

“做好孩子。”学生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你们愿意做坏孩子吗?”

“不愿意。”其他孩子都看着那一对双胞胎回答。

我说:“咱们团结友爱,互相帮助。”

最后,那对双胞胎举手了。

我就问:“你们俩有什么话要说吗?”

“阿姨,刚才我们错了,我们不应该说您小矮个儿,您是身体有病。”

我说:“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

那对双胞胎本身皮肤就黑,再加上玩土抓沙的,浑身上下特别脏。

我说:“你们俩过来。”

我用水先给哥哥洗一只手,然后问他:“你伸出来那只手比比,哪只手干净?”

“这只手干净。”

“你愿意不愿意做个讲卫生的孩子呀?”

“愿意。”

接着,我给学生们挨个洗,水脏了,就再换一盆。一盆一盆地换,直到把他们全都洗得干干净净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