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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涉者--孙维韬回忆录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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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朝参战,山路艰险

在1951年期间,纪亭榭副师长和梁璞参谋长带着一个战斗小组到朝鲜成立前方指挥所,指挥作战。我就跟随他们一起入朝参战。

入朝作战的时候,部队给我们每人发了两支枪:一支长枪是美国的卡宾枪,一支短枪是驳壳枪。还发了一套朝鲜军服。我那时候年轻气盛,觉得带枪很神气,兜儿里揣着子弹特别高兴,跟着大家坐着苏联的嘎斯汽车就一路往朝鲜走了。

进入朝鲜后,我亲眼目睹了美国飞机用地毯式轰炸,把朝鲜的很多城镇全部炸平了。美国一次就投下几百枚炸弹,把每一个城市都全部给炸平,不留一个活人。铁山半岛、龟城、泰川全部都被炸毁了。我们所到之处都是断壁残垣,人全部死光了,真是满目疮痍,看着太令人痛心了。而且我们志愿军的一个运输团也遭到了轰炸,600辆汽车全部被炸毁。

由于美国飞机天天轰炸,我们的车只能在夜间行驶,走的是盘山道。当时的条件很艰苦,盘山道都没有完全修好,非常窄,两辆卡车并排都走不了;加上时值隆冬,冰天雪地,山路上很滑。而且为了避免我们被美军飞机发现,所有车辆还不准开灯,这些都对司机是很严峻的考验。这一路我们走得很不容易。

但也有一些乐子,我在休息的时候跟38军的战士聊天,听了一个笑话:

一个战士问班长:“班长,班长,我不知道,飞机那里头怎么还有电灯啊?飞机上没有电线啊!”他以为非得有电线才有电灯。

“飞机那么高,怎么拉线上去啊?”他接着问。

班长听了以后回答他说:“你知道什么?那是点的洋蜡!”

听到这里大家都笑成一团了。

行进中间我们还参加了一次战斗。当时在朝鲜潜伏的美国特务非常多。我们的车队走过以后,特务就给美国飞机发信号,在道路两边打红色和蓝色的信号弹,像放烟花一样,把夜空都照亮了。美国飞机看到信号了就飞过来投弹。我们的很多汽车就是这样被炸毁了,情况很严重。所以我们那时候要一边行军,一边和特务作战。

入伍做翻译

我们下车就找特务,拿着枪摸黑找。但哪找得着啊!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周围都是树林子,黑灯瞎火的,根本没法抓,况且我们还得开车赶路。后来我们就上车继续赶路了。

最危险的一次情况就是司机睡着了,这把我们都吓坏了。

司机每天开车太累了,一直都开夜车,又是盘山道,拐弯特别多,所以他开着车就迷糊了。突然间车的右轱辘就悬空了,整个车都倾斜了,幸亏前面有大石头把左轱辘垫住了,车才没有掉下深渊。当时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纪师长反应特别快,他用两只手紧紧拉住手刹车,告诉司机“往回打!”那时候我们好多人都在车上坐着,还带着行李什么的。一看车斜了,我们就赶紧连人带东西挪到另一边来。最后车也倒回来了,我们就算捡了一条命,要不然车一下子就翻下去了。

我们就这样走过了崎岖的山路,和暗处的特务作斗争,一路上冲破重重险阻,终于到达了位于朝鲜战场的博川前方指挥所。

我在朝鲜战场上的半年

到了指挥所以后,我们就和朝鲜人民军住在一起。一开始我们去的是前进指挥所,它在苏联的警戒雷达站旁边,是临时修建的半地下的建筑。但后来人太多,地方不够住了,我们就住在朝鲜老百姓家里。

刚开始住老百姓家非常不习惯。他们都睡榻榻米,而且男女老少都住在一起,我们很不习惯。觉得人家一家人睡在一起可以,但我们跟人家公公、媳妇住在一起,这太不像话了。所以我们就都不脱衣服睡觉,只把行李打开,和衣在那儿睡。而且老百姓家水很少,洗脸也没法洗。在那儿待的一两个月都是这样过的,不习惯也没办法,只能自己克服。

1950年参加志愿军,在朝鲜留下的唯一照片,是年仅19岁

那期间我们给老百姓打水,给老百姓扫院子,还给他们到米站背大米。

背大米这事我一辈子也忘不掉。当时有一些志愿军部队和我们在一起,因为我们是指挥所小分队,他们都特别照顾我们。背米的时候他们叫了我们几个人一起去。当时我们都很年轻,十七八岁的,都是好劳力。每个人背着一大包大米往回走的时候遇到了美国飞机扫射,立刻就都趴在地上不敢动。那时美国飞机特别猖狂,都是超低空飞行,见着一个人,见着一个驴车都扫射,而且打得很准。

这一轮扫射过后,我们一起去的7个人当场就被打死了3个,趴在那儿就起不来了,米包上全都是血。去的时候大家都是一起去的,都是那么年轻的小战士,回来却不能一起回来,实在是太可惜了。而且当时条件艰苦,也没办法好好埋葬,只能把他们就地简单地埋了。到现在,我有时候脑子里还有他们的影子在晃,我一直忘不掉他们,那么年轻的生命就消失了,真是太可惜了。

后来我到前方指挥所还立了功。因为前方指挥所的这个班子很精干,我虽然职务是翻译,但同时又兼参谋,又兼标图员。

那时候我们用一个方格密码图来通报信息。每次雷达站发现飞机以后,他们向总指挥所报告的时候,不是说在哪儿在哪儿,而是说“三三洞两”,这么报。标图员就根据“三三洞两”来标在密码图上。标图员需要熟练掌握密码图和雷达站报的密码。这是很厉害的功夫。因为在指挥所训练的时候我给他们讲过课,讲的就是这个方阵密码的使用,我把他们培训好了,我自己也学会了,所以我就兼任了标图员的职务。而且我标图还有很大的方便:因为是用苏联雷达报的,我有问题可以直接问。同时我还兼任半个日文翻译,因为我会日文,而当地岁数比较大的老乡们都会日文,但不会中文。有时候跟他们沟通就需要用日文。

战争间隙的小乐子

战争间隙,为了表示友好,我们还跟当地的老乡开了一个联欢会,我还闹了一个挺大的笑话。

我去了以后特愿意学朝鲜话,有一回,朝鲜人教我一首歌,我就学会了,非常高兴,但是只学了一半。开联欢会的时候,我就站起来说:“咱们的战士有苏联的,有中国志愿军的,还有这么多朝鲜老乡都在这儿,我就唱个朝鲜歌吧。”老乡一听高兴了,没想到我还会朝鲜歌,感觉多亲切啊!大家都特别期待地等着我唱。

结果我一唱就闹了笑话——我唱的歌所有人都听不懂!中国人以为我唱得是朝鲜歌,朝鲜人以为是中国歌呢!朝鲜人说:“你的中国歌唱得很好!”中国人说:“你的朝鲜歌唱得很好!”我唱个朝鲜歌没想到谁也没听懂。后来大家明白过来都哈哈大笑,联欢会嘛,“笑”果是达到了。

在朝鲜的那段时间对我来说很少有恐惧感,甚至还有一些小乐趣。有时候打掉了美国的B-29飞机,我们就去残骸那边找巧克力糖。因为当时美国飞行员的飞行干粮都是巧克力糖,一包一包的,我们就去找这些巧克力糖。另外,空闲没事的时候,我们也到江边打野鸭子,这都是些乐趣。但是处境也很危险,有几次都是与死神擦肩而过,差一点儿就死掉了,但后来都逢凶化吉了。

在朝鲜我一共待了半年多,这半年是不平凡的半年。我当了翻译,还立了功,得了两枚军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