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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涉者--孙维韬回忆录 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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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次的探访中,比比可夫将军还向我透露了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1945年,他的部队在沈阳机场巧遇末代皇帝溥仪,并机敏地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把溥仪弄进苏联空军的飞机,直接押送到伯力去。

回忆完往事,老将军沉思良久才对我说:“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才逐渐意识到这次意外抓到溥仪的重大意义。他在苏联的看守所待了5年。1946年8月曾去东京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作证,他是一个最有说服力的活的罪证。如果当时他被日本人弄走,杀人灭口,那我们的损失就太大了。”老将军的话是正确的,溥仪的存在无疑为日后给日军侵略行径的定罪提供了强有力的证据。

比比可夫(1910-1993)

1992年10月,我们专程去乌克兰基辅市拜访比比可夫将军,他在家设宴款待我们

左起:比比可夫的女婿、孙维韬、比比可夫将军、温家琦、谢尔盖孙女婿

我们去拜访老将军的时候,他的夫人刚刚去世,生活很困难。我们本来想只待一晚就走,但他一直热情地挽留我们,让我们在他家多逗留几天,并把自己的卧室让给我们住,还让自己的孙女领着我们到基辅各处游览。这样的盛情招待,让我们很过意不去,但却拗不过老将军的真情。

几天的逗留之后,我们准备和老将军告别了。临走时,老将军非常舍不得,还一直对我说:“我特别怀念中国的朋友。中国多好啊!如果有生之年有机会,我一定要再回中国去!”当时听了这话,我就暗下决心:一定要找机会再次邀请他来中国。

在回去的路上我的心里百感交集:为老将军对中国人民的深情厚谊而感动不已,更为老将军凄凉的晚年生活而无比酸楚。

但没想到的是,我回国后没过两年老将军就去世了。没能满足老将军的再回中国看一看的愿望,我深感遗憾。

卡塞赫(1906-1988)

卡塞赫是中国空军的第二任首席顾问。他是由骑兵改行当飞行员的。1955年完成任务后胜利回国。回国后,曾担任苏联空军副司令。比比可夫将军就是接替他工作的。1952年我刚到军委空军工作时就同他打交道,我们共同工作三年之久,其中发生了不少值得回味的故事。

尊重并不等于无原则的服从

“三反运动”中,空军党委决定空军部队飞行员停飞整顿,但这事却遭到首席顾问卡塞赫的强烈反对。直接主管此事的王秉璋副司令员主动去解释也无济于事。因事关重大,刘亚楼司令员只好带着我去东交民巷42号顾问团所在地找卡塞赫将军亲自交涉。

卡塞赫将军仍坚持不能停飞,说飞行训练不应间断,否则容易出事故。他还以老大哥自居,引经据典,阐述不该停飞的种种理由。刘司令员看直接对话不行,就巧妙地对卡塞赫将军说,无论根据目前中国的实际情况,还是根据苏联空军的具体经验,都应该停飞一段时间,集中精力整顿,以净化飞行员队伍,这是“磨刀不误砍柴功”,而非“得不偿失”。否则一旦出现外逃事件,那后果将真的不堪设想。

见卡塞赫开始犹豫,刘司令员就进一步提醒说:“将军同志,苏联30年代搞肃反等政治运动时,不也有过停飞阶段吗,集中精力搞运动,进一步把好空中防线,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希望我们就这个问题能达成共识。”

听完这些,卡塞赫忆起当年的往事,这位固执的空军总顾问终于被刘司令员说服了。

迎接早来的夏天

那是1953年的早春,北京仍是一片乍暖还寒的景象,街头还不时卷起阵阵漫天黄沙。我陪卡塞赫将军率领的顾问考察团赴广州考察。当我们的专机在广州白云机场降落后,首先映入了眼帘的就是满城飞花、绿树成荫的南国风光。一走出机舱,我们这些身着早春装束的北方客人就感到燥热难忍,没走多远就汗流浃背了。卡塞赫将军从来怕热不怕冷,但面对这袭人的热浪,他也无可奈何地对我说:“尼基达,我熟啊?”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将军原来并不知道吃香蕉应该先剥皮。为了不伤害将军的自尊心,我赶紧对卡塞赫说:“将军同志,服务员忘给香蕉剥皮就端上来了,简直是失职!”卡塞赫听完便顺水推舟说:“可不是的,带皮吃当然涩啦!”保卫科长也配合我,立刻将大堂服务员找来,请他们把香蕉拿下去剥皮再上。就这样圆了场。

半个月的考察很快结束了。返京途中,顾问们个个兴奋不已,不仅胜利完成了空军党委委托的考察任务,更重要的是此次南国之行令他们大开眼界。卡塞赫将军对我说:“将来回国后,我一定要将在中国南方的所见所闻讲给我的朋友和儿孙们,让他们分享那美味佳肴,那令人着迷的旖旎风光和那难忘的美妙时刻。”

险些葬身云海的青岛行

1953年那个炎热的夏季,我陪空军顾问团一行八人乘专机赴青岛视察工作。准备返航时,青岛的天气却突然变坏。

记得那天青岛流亭机场上下起零星小雨,能见度不够好。为了尽早赶回北京参加刘司令员主持的全军训练会议,卡塞赫将军让我找气象员问清返京航线上的气象预报,以便最后下决心。气象员拿来气象预报图,对卡塞赫说:“航线上有小雨,能见度5公里,云量8,三小时后情况可能更要恶化。”卡塞赫同机长斯托尔尼柯夫商量后,决定抓紧时间起飞,力争在天气变坏之前飞抵北京西郊机场。

于是,我们乘坐的里—2飞机冒雨起飞。飞到潍坊上空时,浓黑的云团裹着阵阵闪电就向我机袭来。飞机顿时开始上下急剧颠簸,舱内也变得昏暗。由于突然失重,飞机猛掉高度50米,我们大家的脑袋同时间“咚”的一声撞到了机舱的顶棚,个个叫苦不迭。

我身边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军也有些坐不住了。在剧烈的颠簸中,他用力支撑起身体,打开驾驶员舱的舱门,向斯托尔尼柯夫机长大声们乘飞机到此,不得不提前迎接这早来的夏天了!”

中南军区空军司令员吴福善和曹里怀将军派人迎接我们顾问团,并安排顾问团在广州当时最高级的饭店爱群大厦里下榻。

苏联顾问都是地道的北方人——在苏联,除了苹果、梨和李子之外几乎不产其他水果。而我国南方水果品种繁多,令人目不暇接,这也让卡塞赫将军闹了一个笑话。

一天饭后,服务员端上一盘广东特产的芝麻蕉。香蕉的两头已被切掉,清洗得干干净净。只见将军用叉子叉一只香蕉放在自己面前的食盘里,左手用叉,右手持刀,将香蕉切成小段后,用左手叉起,文雅地送入口中。一嚼,感到不是滋味,不由皱起了眉头。我在他身旁,静观他的举动也感到奇怪:他为什么连皮吃呢?我当时还以为这是苏联人的爱好。正当我猜测不定的时候,突然听到卡塞赫对我抱怨说:“人们都说香蕉挺香甜,为什么今天吃起来有一股涩味?是不是还没有长命令道:“你要对我们的生命负责!要采取一切措施穿出云层!降低高度,必要时可以迫降!你要知道,人命关天哪!”此时,我看到飞机外部的天线杆同带电的雷雨云接触,像触电一样不停地闪动着火星,有时还窜动出一连串的小火球。

卡塞赫(1906-1988)

机上的顾问都是飞行员出身,他们深知飞机目前的危险处境。我在部队改装培训中也学习过,知道这种可怕的带电乌云随时可以折断飞机的机翼,那些闪动的火球也随时会引爆飞机。机上所有人的生命都捏在机长手中,万一有个闪失,将是机毁人亡。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斯托尔尼柯夫这位具有高超驾驶技术的老飞行员果断地穿出云层,下降高度。可是这时云底高度只有二百来米,当我们的坐机从浓浓的乌云中穿出来时,我清楚地看到了泼向地面的暴雨和左摆右摇的机翼。下降高度时,机身还险些挂住地面高耸的树梢,这真叫人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