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深刻的学员
我就跟他说:“怎么办,我征求你的意见。”
他说:“教员你的意见呢?”
我说:“这个阶段你是知道的,不可能单独给你组织一个考核委员会。你母亲去世我们都很悲痛,但是我认为,你母亲更希望你成为一个飞行员,包括你的父亲和你的亲属,都希望你毕业成为飞行员,然后再去看你的母亲,九泉之下的母亲一定会原谅你的。”
后来我给他父亲写了一封信,把这个情况跟他说了,毕业的关系也跟他说了,同时组织上也给他们家寄了些慰问品。我在信上写道,“建鹏目前回不去,不是您这个儿子不孝。他回不去,是正在进行毕业之前的考试,这个阶段是耽误不起的,他九泉之下的母亲,一定希望儿子成为一名飞行员,这是多光荣的事情,我想您也会理解的,但是大主意还是由你们拿。”
他的父亲很感动,把我这封信拿给他们的亲属念,毕竟这是很不近人情的事。后来他父亲回信给我,“教员,我们很理解你,我们也希望建鹏能成为一名飞行员,建鹏母亲去世了,但是他母亲更希望他成为一名光荣的飞行员。”
我把这封信拿给建鹏看,后来他没有回去,考试成绩也特别好。当初组织还是怕他有压力,害怕他在飞行过程中发生意料不到的情况,组织上还是有些犹豫这次考试到底让不让他参加,我跟组织保证说:“没问题,我的学员我了解他。”
如果他不参加考试就很难办,给党、给国家、给组织造成的损失是无法弥补的。他得等一年,一年得飞多少个起落,浪费多少油,对于他自己来说,能不能继续飞行都难说了。
后来陈建鹏把毕业时的优异成绩告诉家里的时候,家里也很感动,说:“教员你做得对,我们全家感谢你。”
我做的这件事情,说实话,对于他家里来说是很不近人情的,但是为了党的事业,为了我们的飞行事业,为了他的前途,也为了让国家多一位优秀的飞行员,我认为我还是做了正确的选择。我对得起他九泉之下的母亲,也对得起他全家,更对得起我所热爱飞行事业,也忠诚于党的教育事业。
国家培养一个飞行员,需要几十公斤的黄金,如果他再飞一年的话,国家要支出多少黄金呐!我们军费开支是很珍贵的,这么多黄金能养活多少工人农民,能为国家增添多少装备啊!所以这件事是令我终身难忘的,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激动。
两次危险的飞行经历
飞行员是很危险的职业,虽然我保证了2000小时的安全飞行,但是也有过两次让我印象深刻的危险经历。
一次是在1979年的夏天,我们在武威机场进行训练,那天一共11架飞机都在进行训练,我带着学员进行特技飞行,起飞后我们在指定空域里做横滚特技的各种训练。
在空域里我们看到风沙好像要过来,就报告指挥员说:“好像有一个原地起来的风沙,正在向机场移动。”当时气象台说能见度30公里,应该不会影响练习,实际上一瞬间能见度就降到仅有3公里了。
当时我们开的战斗机,最高时速可以达到1070公里每小时,叫“近音速”。我们平常起落航线的时速是450公里每小时,所以速度这么快的战斗机要在能见度3公里的情况下落地是相当困难的。
当时无线电也已经相当混乱了。在这11架飞机中,我们要让单飞的学员先返航,然后我们教员带飞的飞机再陆续落地,我是倒数第2个落地的。那时候飞机场已经被风沙盖住,我已经进行到第4个转弯,距离落地只有45秒的时间,但仍根本看不见机场,只能根据自己的经验保持着下降的速度。幸运的是,我在拉杆的一瞬间看见了跑道,当时飞机已经偏离跑道了,我立即凭借熟练的飞行技术,重新进入跑道,安全落地。
等我落地以后,前面根本就什么都看不见了,风沙把整个机场都盖住了,我的飞机就在跑道上无目的地滑行,最后减速,保证了飞机和所带学员的安全。
在我后边那架飞机,是另一个教员熊友明和他带的一个学员,他就没从着陆跑道上落下来。经过几次复飞,飞机的油量已经不多了,如果他要再继续飞的话,飞机就没油了,将发生惨痛的一等事故。跳伞也是不可能的。他也是很幸运的,跑道五公里长,复飞几次没落下来,结果“啪”地一偏,还偏到起飞跑道上来了。这样我们11架飞机就陆续落地了,因为这次成功落地,我受到了部队嘉奖。
还有一次危险飞行是在1983年前后发生的。当时是在桂林机场,因为航校的飞机都比较老旧,需要隔一段时间就送到返修厂进行翻修。
那次也是飞机送去翻修后,由我们几个经验丰富的飞行员负责把飞机接回来,再次投入飞行。翻修之后需要我们试飞,我跟一个战友试飞一架米格飞机。飞机在地面做了检查,运转启动都正常,因为我们还要做长途飞行的试飞,所以就额外挂了两个400升副油箱。
地面试飞正常,飞机输油也正常,我们就从桂林机场起飞了。起飞以后我们飞向了指定的空域,进行各种数据参数的试飞,包括发动机最大转速、飞行速度,同时进行各种数据的空中记录。我们一边试飞一边把数据记在脑子里。刚开始的时候一切正常,我们飞了十几分钟后,发现飞机倾斜,还以为是飞机平衡的问题,就调整了飞机的某些调整片,后来居然发现调整片已经不能继续调整了。这种倾斜已经超过了飞机的倾斜度,但是所有指示灯都是显示正常的,所以开始根本没发现。结果因为飞机倾斜得很厉害,左边的副油箱里的400升油很快就输没了。最后,我们发现实际上是飞机右边挂的副油箱不输油,但是左面的副油箱已经没油了,所以右边的这个油箱等于给飞机另外加了个配重,因而造成空中的倾斜。我们赶紧报告指挥员“飞机倾斜不正常,要求返场”。在这种倾斜的状态下,着陆是非常困难的。
在这种危机情况下,我们如果无法操作,完全可以把副油箱抛下去。因为战斗机作战的时候都有一条规定,战斗之前要把副油箱抛掉,要不然飞机平衡受影响。可这是国家的资产,而且桂林机场周围都是建筑物,如果把这个副油箱抛下去的话,400升的油,威力相当于燃烧弹,无论炸到哪里都是一场相当大的事故。
飞行员和其他驾驶员最大的区别,开汽车,正常开就行,要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可以随时停靠。但飞机不行,在空中没有停靠的地方,飞行员随时都要做两手准备。像我们平常坐在屁股底下的座位,其实是一个降落伞,伞底下那个座椅是个四发火箭弹,如果有紧急情况的话,一按电钮,我们就跟着整个座椅加座舱盖都飞向空中,这是自动弹射跳伞。飞行员在空中是有临机处置之权的。
但是我们没有这么做,我们凭借着娴熟的技术带这个副油箱安全着陆,既保全了副油箱,又保全了飞机,更保全了许多人的生命。因为航空学院是培养战斗机飞行员的摇篮,而且一想到我们飞的每个起落都是人民的血汗,我们就有一种使命感,所以我们做的每件事都要对党负责,对国家负责,对军队负责,对人民负责。
享受飞行
飞行对于我来说已经不仅仅是完成任务的意义了,它更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是我享受生活的不可或缺的元素。飞行带给我的也不仅仅是作为飞行员的荣誉与自豪,它更给我带来了别人无法体会的生活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