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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苏学人,点铁成金--王殿儒回忆录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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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苏联的时候正值两国关系回暖之际,彼此戒心还很大,还没有多少人展开两国友好方面的工作,因此我这一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具有开拓的意义。

有了第一次的访问,第二次去访问高温研究所就容易了。国家层面对我访问苏联也有所了解,虽然我不是领导层面的人,但他们仍给我一个苏联专家的名单说:“你能不能找到这些专家,问他们可不可以来华工作。”

我第二次去,苏联的校友们就有所准备了,组织得特别隆重。先召开了一个会议,高温研究所的很多人都参加了,我的大、小导师,同学们都来了,塔斯社的记者也前来采访。

之所以总在高温研究所聚会,是因为毕业分配工作的时候,我们那个年级都分散了,只有我们这个班的人大部分分在高温研究所。所长、两个副所长、一个党委书记都是我的同学,办起事来容易。 

逆流而上开辟先河

1989年,王殿儒访问苏联时在彼得堡镀金雕塑前留影

2002年在海南岛

左起:俄科学院联合高温研究院巴杰宁院长(同班同学)、巴杰宁之子萨沙、 巴杰宁夫人依娜、王殿儒

聚会的时候,一个非常风趣的副所长端起酒杯来,说:“现在请大家端起酒杯,咱们曾经为一个人把酒倒在地上,今天这个人回来了,咱们为他干杯!”25年我都没去过苏联,同学们听到中国“文化大革命”的种种传说,说中国迫害知识分子,把留苏的人都打成修正主义,有的人被迫害致死等等。他们纷纷议论:“咱们那些同学还在不在啊?要死的话,头一个肯定是王殿儒,他可能真的不在了。”据他们分析,我已经被迫害致死,所以他们为我把酒倒在地上,表示对我的哀悼。可见他们对我的特殊感情。

我跟高温研究所的友谊就这样慢慢持续下去。我邀请他们来中国做学术报告,介绍他们的成果。改革开放了,我签个字就能邀请他们过来,我有企业,经费方面比较充裕,因此我常邀请他们来中国玩。像高温研究院院长巴杰宁,差不多两年就来一次中国。有一次我组织全体员工去海南岛,他们一家人跟着我们一起去玩儿。大家坐在船上,互相泼水,不分你我。现在拿出当年的照片,虽然年纪大了,但一个个看起来都像个孩子,就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了上学时代。

为引进苏联的新技术,我也尝试着跟苏联友人搞一些合作,但遗憾的是,因为个人人小力微,一家企业不能吸收所有的技术,因此很多好项目都没能得到推广,十分遗憾。

高温研究所的副所长拉格里可夫搞隐形飞机,他说:“老王,我在搞隐形飞机。你回去跟中国航空部说,看能不能合作。”他是主要负责人,说了算数。我回来推荐给三机部,但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这个人高高的个子,每年冬天,他一定要坐飞机到远东,然后坐直升飞机,最后换上他的狗拉车到他的小木屋去。他一个人在那里度假,带上吃的东西,住上半个月之后才开始工作,有时候还要打一只狗熊回来。

2010年,高温研究所建院50周年又请我回去,除了独联体的外国人,同学里面我可能是唯一被邀请的外宾。我的大导师是研究所创办人,已经94岁了,大家让他讲几句话。他风趣地问:“我可不可以试一试站着讲话?”大家纷纷鼓掌表示赞同。他说:“我现在是荣誉所长,按照我们俄罗斯的法律,荣誉所长没有所长的实权,但是还有工作的权利,我还有车,有秘书,有办公室,我还可以工作。”他的这一番话,对我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激励着我在垂暮之年不断进取。

我70岁生日的时候,高温研究所的同学们集合在一起,给我写了一封信。虽然简单,但信里的每一句话都有含义。比如“以往年代中,那些不祥的,乃至凶猛的落在您头上的生命中的困难,都没能对您的人品产生负面的影响”,这个说的是我唐山地震中失去女儿的事情;再比如“许多年商海里的经历丝毫没有能够改变您那些优秀的品质”,这个说的是我没有变成奸商。从信中可以看到,他们对我的了解。

我与高温研究所有着很频繁的交往,彼此有着很高的信任,形成了深厚的友谊。我们有很多合作,遗憾的是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做成大事。

北京首家中苏合资企业

有一天,苏联使馆直接找到我,向我推荐一种新技术——爆炸喷涂技术。这种技术是把两种燃料放到一起,点火后发生爆炸并产生高温气流,把粉末一起送进去喷到工件上,形成爆炸喷涂层。在航空航天领域,这是非常新的一项技术。

中国已经和很多西方国家建合资企业,但和苏联的合作几乎没有,因此成立中苏合资企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北京外经贸不好决定。但毕竟已经改革开放了,经过各方面的努力,中苏冷战后第一个中苏合资企业“北京钛得新工艺材料有限公司”成立了。我在这个公司上也倾注了很多心血,现在这项技术已经在我国开花结果了。

钛得公司的成立,在全苏联都有一定的影响。江泽民率代表团访问苏联前夕,苏联驻中国特命全权大使罗高寿(俄文名字罗加乔夫),在塔斯社工作人员的陪同下,专门到钛得公司做客。之所以一家企业可以对国家层面产生影响,是因为在江泽民访问苏联期间,要报道有关中苏友谊的情况,在中国北京成立的第一个中苏合资企业,就成为报道的关注点之一。

1990年,苏联驻中国特命全权大使罗高寿大使(右二)和夫人(左四)来长城钛金公司做客(右一是王殿儒)

20世纪90年代初,中苏合资北京钛普等离子体有限公司成立签字仪式

前排居中握手者是王殿儒(右)和苏联科学院高温研究院院长巴杰宁

这段新闻在江泽民访苏期间多次播放,还引起了一个驻外使节的注意,中国驻匈牙利使馆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个镜头,才给我办了一个很难办到的签证。后来,我们还跟高温研究院合作成立了另一家中苏合资企业——北京钛普等离子有限公司,其中“钛”代表钛金,等离子的第一个字母是P,所以这家公司叫“钛普”。

我与苏联企业合作,在中国建立的企业叫“中苏合资企业”,在苏联成立的企业叫“苏中合资企业”。

苏联解体造成其国内经济急速下滑,货币贬值,物资短缺,人民生活极为困难。最困难的时候,我跟一个同学一起去过一趟列宁格勒。在街上,我们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吃,人饿得难受!后来终于买了一个糨糊一样的东西,大概是鸡蛋打完后放上很多糖,甜得要命,即使这样,也不多卖。

我在国内的事业搞得挺好,就想出钱帮帮他们,为解决商品短缺尽一点自己的微薄之力,因此就成立了莫斯科英特尔公司。我让从国内发些服装到俄罗斯,结果北京办事人员发了三集装箱的货底,全是老鼠咬的残破的衣服,羽绒服里羽绒上的鸭粪都没洗掉。苏联解体了,中国有的“倒爷”,做的真是没良心的事,卖完“高质量的中国货”,又去卖“绝对真实的高质量的中国货”,导致苏联人说:“你们越真实越假!”我想卖一些货真价实的商品,没想到也被坑到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我没有让他们亏本,我当时有能力承受,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能让对方损失。这家公司经营了一段时间,没有多大的业绩,最后赔了点美元就拉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