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主某一房间炕底下埋着呢!你不信去扒扒,准有。”
审查人员一听,急了:“走,给我回去!”就领着他回我们村,把地主的房子围起来,然后就开始挖。
四哥说:“你甭挖了,全是我编的假话,你就枪毙我得了,这个村子是我家,死了之后还有人给我收尸,你在那儿把我打死怎么办呢。”
写小说都没这么凑巧。他们在村东头挖,村里人就跑到我家说:“你们家老四回来了,在村东头呢,五花大绑的,你们还不赶快看看去!”这一说,我母亲和我嫂子急了,绊着小脚,噔噔噔噔的,从村西头跑到村东头。结果到那一看,抓四哥的人认识我嫂子,他是我哥手下的一个指导员,在前方受伤不能工作,就回来抓逃兵。
四哥死里逃生,之后就跟着那个指导员,去东北战场找到我二哥。四哥后来去了朝鲜,二哥到了军校。
小学求学一波三折
我上了两年四年级,因为家里反对,只上了一年高小。正是这一年的学习,使我有机会上初中、高中,甚至最后有幸成为新中国的第一批留苏学生。留苏经历不仅使我具备了严谨的科研素养,也使我收获了极珍贵的友谊。
当时的初等教育分初小、高小,前四年称初小,后两年叫高小。1942年-1945年,我读完了初小。由于当时战争处在拉锯状态,附近没有高小可上,于是我不能继续读高小了。到了冬天农闲又没事儿干,我心想反正没事儿干,干脆再读一年四年级。重读这一年为我日后的学习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以后我再上学便一路平坦,什么都能理解,对我的一生都大有裨益。
1947年,蹲完两年四年级后,由于革命形势的发展,有条件念高小,但家里却不愿让我上学。家里说:“地里缺人,没时间给你,你愿意念五年级也可以,愿意念六年级也可以,但只给你一年时间。”我特别想继续读书,就四处托朋友为我说情。
当时高小的老师张仁朴也帮了我大忙,他非常理解我家不给时间的难处,让我参加了一次考试。考完他对我说:“你够资格,可以直接上六年级。”我特别感激他,要不是他让我用一年时间读完高小,我就没有机会上中学,也没有日后留学的机会。留学之后每次回国,我都请他来家里吃饭喝酒。
上高小的那年夏天,家里还给我布置了一个任务,就是每天下午为驴准备夜间吃的草料,主要就是劈高粱叶子。摘下高粱叶之后就会长出好高粱,但不能把上面的高粱叶子拿下来,只能摘中间的几片。家里已经给了我上学的机会,所以尽管每天下午回来要走上三里多路,我也乐此不疲。
小学时会考,几个屯子的人到一块儿考试,我得了第一,在我们区里也是有名的。虽说成绩好,但家里并没拿这当回事儿。大概还是初小(约1943年)的时候,我特别盼望能有一支用墨水写字的笔。后来来了一个卖笔的,我赶紧找家里要钱,结果召开家庭会议的结论是:“没钱给你买。”我只能接着用石笔在石板上写字。
我对小学的印象很深。我家所在的屯子是一条东西向的大街,我家在东头住,附近有一个观音庙,西头有一个关帝庙,中间是个土地庙。我上的小学就在观音庙里,那是一个标准的庙宇建筑,很美。那个时候村村有庙,盖学堂也不容易,庙是最好的公共场所,因此我的初小、高小到中学全是在庙里上的。
庙里的西耳房里面住的是我的老师,东耳房里面住着看庙的人。东、西配殿就是我们上课的地方。钟楼里挂着个钟,全村就这一个,响一下,一两里外的人都能听见。下面是一个大操场。钟楼后面是男女厕所。进了二门就看到一个大松树,把整个院子都遮盖起来。
小学素描图(王殿儒 2011年绘制)
在初、高小学习的时候,我什么都学得很快,都愿意吸收。放学后就回家玩,从来不做作业。那个时候有拉锯战,我们处在游击区,经常会“跑反”,老师从来不布置作业。
不记得村里哪个大人出面,组织了我们儿童团,我还当了男孩团团长,填表时我开玩笑说:“我是团级干部。”儿童团不是很严密,大家不一定全体都到。主要任务就是统计我们男孩儿有多少人,有什么事儿,大家一起商量怎么办。剩下的任务就是站岗、送信、唱歌、喊口号这些事情,小伙伴一天到晚高兴着呢!吃完晚饭集合起来,一边男孩,一边女孩,两边对唱,唱一些抗战的歌曲。
我还送过信,一封信上插上鸡毛,就表示机密,弄根火柴,就表示火急,不过我只送过鸡毛信。两里多路,全都是青纱帐,两个小朋友跑一趟就完成任务了,那边有人接,也不怎么害怕。
初中积极入团受重视
到1948年年末,革命形势已基本明朗,分田地已完成。我们原来买了那么多地,最后全分给别人。每人分到三亩地,虽然并不富裕,但家里的生活也逐渐稳定,我上学的阻力也不大了。我提出上中学,家人也同意了。
差不多有700个自然村的遵化县只有一所中学,是在原来“战时七中(后简称七中)”的基础上成立的。解放区人才缺乏,连记录、送信都不一定有人能干,所以紧急在原来的基础上成立一个中学,即“七中”。后来没多久,国民党的军队攻进城里,七中就去打游击。1948年年底,当地彻底稳定了,七中才又回到遵化城,正式有了河北省遵化中学。我就是这个时候入学的,是遵化中学成立后的第一批学生。
上中学不用考试,学校给开个证明信就可以,也可能因为我是军属,而且学习成绩也不错。1949年春,我拿着小学给开的信,在城西南角的一个庙里报道。大家都住在一个耳房里,晚上在地上铺些草,草上垫一点东西,大家就席地而睡。人多地方窄,大家挨得很紧,翻身都要跟对方打招呼。这也说明当时社会亟需培养人才。
校团支部在我入学的那年春天成立,成立后不久,我就填表加入了“新民主主义青年团”,也就是后来的共产主义青年团。闹虫灾的时候,团里组织大家步行50里路,到清东陵去打虫子。
开国大典那天,学校组织大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广播,觉得播音员的声音特别庄重。1950年赶上“抗美援朝”,全国都在进行“抗美援朝”活动,急需一些有文化的人,当时小学毕业就算有文化。大家自愿报名去前线随军,我也报了名,但没有强烈要求。一般强烈要求的最后都能获得批准,不是特别强烈的,学校也选择一下,最后有三分之一的人去了朝鲜战场,有一些就把生命留在了异国国土上了。
学习环境艰苦
初中的学习条件相当艰苦,我们刚去的时候都用麻油灯(蓖麻籽打出油做成的油灯),连煤油灯都没有。晚上没有学习的条件,只能在宿舍待着。刚去的时候住了大半年的庙,差不多到初三年级,才变成六个人一屋,有了上下床。
离我们城几里路远,去清东陵的方向有一条河,河上有一座桥。星期天的时候,我们成群结队从桥上过去,在桥下洗衣服。夏天我只有一件上衣,洗完以后就没有衣服穿。我想出一个办法,中午下课后赶快把衣服洗完晾起来,午休睡醒后,衣服也就能穿了。
学校离我们村子有25里,隔着三条河。有两条比较大,平时水很清,脱掉鞋子挽起裤管就能过去,但遇到雨季,河水上涨,就很难过去。由于离家远,出城还得请假,所以回家的机会少之又少。那时我实在想家了就请个假,到城门外站一会儿,朝着家的方向看一看,以宣泄想家的苦闷。一学期只有放假的时候才能回家,因此感觉放假相当好,每次回到家,都要躺在妈妈身边待会儿,尽管那时我都快二十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