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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苏学人,点铁成金--王殿儒回忆录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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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挑选参加专署培训

那时候遵化城里的人和从农村来的人有区别,从乡村来的学生政治上更可靠,而原住的城市人,因为各种关系,政治上显得不太可靠。(那时候讲“三代”,日本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城市人政治关系也许不纯。)

我在学校入团后,在某种意义上受到重视,成了重点培养对象。二年级暑假,我被学校选定到专署培训班去学习。一个行政专署要管好几个县,冀东区行政专署管唐山、北戴河一带,设在河北省昌黎县,离北戴河三十多里路。举办专署培训班主要是为了培养团干部。

我们同学几个,从遵化县坐敞篷车到唐山市,之后再转车去昌黎。去唐山是我第一次进城,第一次看电影的感觉至今仍记忆犹新:《解放军进行曲》中“向前,向前,向前”唱得是豪情万丈。

到昌黎后参加集训班,每天吃完饭,大家一起学政治,学革命形势。记得学的是毛主席的《论人民民主专政》。

除了学习,班里还组织我们在当地旅游,昌黎旁边就是秦皇岛,再走几步就是北戴河。初到北戴河,大开眼界。当地吃的东西都特别便宜,我们钱少,早晨花一毛钱就可以买一个螃蟹,个儿大,还很香,比现在的味儿浓多了。

集训回到学校后,我们继续初中的学习。因为学制改成暑假上学,所以我们比原计划多学了半年,初中一共学了三年半。到1952年暑假,我才通过学校推荐的方式升入高中。

初中积极入团受重视

合欢树下伤感毕业

毕业的时候,正是合欢树开花的季节,树上开着很多毛茸茸的火红的花,飘着细细的须,像羽毛一样,掉得满地都是,我们管它叫“合欢树”。

同学们要分别了,大家都有了挺深的感情。后来到了高中,大家又是在合欢树下毕业,各奔前程。所以一看到合欢树,就想起跟同学们分别的场景。后来我自己的公司搬迁到新厂的时候,我还专门去买合欢树,想栽满整个院子。活了两棵比较好的,后来因树枝碰到电线,我们就用石头坠一坠,让它横着长,结果把枝子弄断了。

我在初中有两个好朋友,我们三个人经常在一起。其中一个叫宋浩然,另一个跟我关系最好,叫朱其新。朱其新跟我从初中一直读到高中,他家在唐山市,因为父亲参加了八路军,他和母亲被国民党抓起来关进了监狱。他的童年便在监狱中度过,后来他的母亲被国民党杀害了。

解放后,他父亲把他从监狱里接出来,让他在遵化这个革命老区的中学接受教育。他成了我们学校一个特殊的学生:穿着像个城里人,但是个儿不高,皮肤黑黑的。后来他跟我一起读高中,因为我们都算革命干部子弟,我算是“弟”,他算是“子”,所以我们关系比较好,常常一起看电影。

跟他在监狱里的生活相比,解放战争的胜利给他带来了太多太多的快乐。他过分激动,对学习、事业过分努力,对学校组织的各种活动也过分热衷。比如参加班干部开会,讨论怎么团结同学,怎么不让同学之间打架等等,他都踊跃参与。做这些工作他觉得是极大的享受,甚至晚上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想着明天的工作,最后他由于过分激动,得了神经症。跟他说话,他还能听懂一些,但他一张口就是“又该干什么什么工作了”,“要做事,要好好团结”之类的话。

唐山没有精神病医院,我受学校委托,把他送到天津精神病医院。学校派我去,也是因为我俩的关系不错。老师有嘱咐,送到医院就行。我便告诉他我们是去看病,但没提去精神病院的事。把他送到后,我就回学校上课,再也没去医院探望过他。

后来他慢慢恢复了,又回来上学,毕业之后到北京大学读书。因为出国的缘故,我一直没跟他联系,最后终于了解到他在北大上学。一次回国的机会,我急急忙忙跑到北大去找他。

到北大,人家问:“你找谁?”

我说找朱其新,气氛一下子不对劲儿了。

“朱其新和你什么关系?”

我说:“他是我同学。”

他又问我现在在哪,我说在国外上学,刚回来。

他让我等一下,过一会儿,他们班干部来了,非常严肃地说:“我们正式通知你,朱其新已经叛党叛国,卧轨自杀了。”

后来了解到,他是对当时的形势,对一些政策、做法表示不满,但绝没反对的意思。他对当时的“大跃进”不满意,可能因此受到了批判,他也不服,最后选择了自杀。他父亲也不得不和他划清界限,和已经死了的儿子断绝了父子关系。

“被迫”上高中“前途未卜”

1952年暑假我初中毕业了。毕业之后,我是无论如何不想上高中。我掐着指头算,上完高中后也没什么本领,也不能再上大学。既然上不了大学,上高中便没有什么意义。因此决定选择一个中技学校,学学开拖拉机。当时开拖拉机好比现在开火车,待遇不错,一个月能挣不少钱,还给两袋面。

但学校不同意,认为我平时学习成绩比较好,家里也不需要我这个劳力。组织从各方面衡量,觉得有必要对我重点培养,决定让我上高中。

既然组织已经决定,我就拿着介绍信去报了名,实际上自己并不想上高中,对未来也没有任何的想法和预料。

1952年,我在唐山一中开始了我为期三年的高中生涯。学校学生由四个部分组成:一部分是城市人,也就是唐山市的人;一部分是从遵化县来的农村人;还有几个算是职位比较高的革命干部的后代;最后一部分是华侨,他们也是学校里一道特殊的风景线。新中国成立后,到南洋打工的一些人发迹,在国外立了足,希望把孩子送回国上学,于是出现了“回国潮”。我们学校有二十多个华侨,来自印尼、马来西亚,他们的穿着打扮、说话方式完全是另外一种风格。祖国给他们非常优厚的待遇以及各方面的照顾,学校还给我们做工作,要我们团结华侨。

那时不在庙里上学,但是学校有个教堂,当礼堂使用。唐山市一中历史悠久,2002年是学校建校100周年。历经三次搬迁,已经度过了一百多年的风风雨雨,当年的学校已不复存在。如今唐山市一中排在河北省中学前几位,进了这个学校,上大学就有了保障。

高中印象最深的事件就是斯大林去世。刚开始我们得知斯大林生病了,之后广播里便天天通报病情。有天晚上,大喇叭里广播斯大林去世了,全校师生痛哭流涕,觉得世界无产阶级失掉了一位伟大的领袖,那个记忆太深了。

那时候看电影称得上是高级享受。朱其新的父亲别的零花钱不给,但是专门给他看电影的钱,还要求他一个星期必须看一场电影,让他受教育。实际上他并没有做到,差不多半个月看一次,大部分都是和我一起去。那时候没有什么交通工具,我们要从学校走15里路到电影院。

在唐山上了三年学,一年回家两次,寒暑假各一次。学校离家有130里,回家得花钱坐个敞篷车,从早上开始坐,下午三点多可以到家。赶上晴天,车一开,尘土飞扬,头发脸上全是土。但那时大家情绪都很高,一路唱歌,在车上打啊闹啊,非常高兴。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用掸子噼里啪啦地把身上的土打掉,才能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