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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苏学人,点铁成金--王殿儒回忆录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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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夜兼程百余里返学校

第一年暑假刚到家,转天早晨就接到学校的电报,也没写让干什么,就让立即返回学校,于第二天早晨八点到校报道。电报就是命令,眼看着太阳下山,月亮往高处走,130里的路,肯定没有汽车可坐了,怎么办?

我决定徒步返校!

背起书包,我离开家,上学去了。四围全是青纱帐,路也不宽。天黑以前都还可以,不觉得累。到了晚上,一个人走路,想到1946年冬天狼群追赶司务长的事儿,不禁毛骨悚然。可是一算还有很远的路,也不能坐下来休息。我就那么走着,腿在动,但人已经失去了知觉,什么也不想,就跟睡着了一样。第二天早上快进唐山市了,可能是因为生物钟,整个人才醒过来。

早上八点之前在学校报到,然后拿着笔记本和钢笔,在礼堂听报告。一上午的报告我只听明白了一个意思,那就是让我进学校排球队集训班,其它的全没听进去。笔记本上几乎没有字,全是用钢笔扎的洞。我特别困,但又不敢睡觉,就一直在磕头,头也往下低,手也往下低。

后来做公司,动员大家努力工作时,我常跟他们讲:“什么叫分秒必争?什么叫星夜兼程?分秒必争我讲不出来,但是星夜兼程我能讲,做事就要有这种精神。”

1955年高中毕业以前,我们毕业班去卢台农场实习,参观机械化农场。那里有几台拖拉机,是苏联产的。印象最深的是卢台的小站稻,吃饭的时候,离着一里路,就闻到米饭的香味,那香味至今我还记得。

“被迫”上高中“前途未卜”

学校保送留苏成幸运儿

1955年春天,学校想保送我去苏联学习。但还要通过考试,另外也需要进行全面外调、填表等。本来中学毕业不想上学的,但听说留学是好事,于是决定不管再困难我也要去。

当时我们学校留学的一共有三个人,都是从遵化来的。城里一个都没选上,原因是家庭出身问题,农村来的比较“干净”。有些很好的同学因为政审错失了留学机会,学校也觉得对不起他们。

有一个学生会主席叫张玉兰,学习成绩优异,表现也不错,是党员,还是学生会主席,但因为家庭出身问题无奈落选,我们也觉得很惋惜。

像我这种穷到底的,什么问题都没有,但政审的时候也有各种各样的规定。我哥哥当时在部队,也需要写意见,甚至他们部队的领导也要写。我们村子的亲戚,比如我叔叔也需要接受调查。

我母亲的娘家比较穷,大舅、二舅都是贫农。但政审的时候,也花费了一个星期,不光了解他们,还了解他们村子。两个人在那里住了一个星期,最后没发现什么问题。

我父亲结过两次婚,在我母亲之前,还有一位妻子,这位妻子去世后,他才娶了我母亲。我前面的这个母亲,娘家稍微富裕一点,不知道算是中农还是富农,但这一家人在村里的表现还可以。我大舅不搞农业,做点生意,在农村收猪肠子,弄干后到城里去卖钱,常来回跑动,关系会相对复杂一些。政审人员在我姥姥家住了一个星期,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为防止留学落空,我还填报了哈军工。我当时想当兵,而那时候哈军工是穿军服的。当时它的地位在北大、清华之上,最优秀的人先派到哈军工,不行的话才派到清华、北大。

考完之后就放暑假了,我在家等消息。家里人跟我一样,都高兴而紧张地期盼能收到录取通知书。终于通知书来了,要我到北京外语学院报到,为出国留学做准备。

哥哥们都很高兴,印象中我三哥还请了客。我们村以前没出过大学生,三哥关心政治,知道留学的意义。而且他在村里当党支部书记,挺好脸面,因此就请了他的好朋友,美滋滋地告诉他们:“我弟弟要出国了!”

留苏预备部放飞梦想

去北京报到,那是我第一次进京。坐火车在前门火车站下车,下车后就有北京俄语学院(现称北京外国语大学)留苏预备部的车在那儿接我们。一进北京什么都觉得新鲜,一到学校更不得了,学校、教室全都是新的,阳光洒在琉璃瓦上,明亮晃眼。

留苏预备部是我梦想开始的地方,是我在国内最后的一站。也是从这里,我迈开了日后留学的坚实步伐。

分班以后,我们开始学语言、政治。语言主要是学俄语,政治就是学习中国的党史、当前的形势,也学习一些礼仪,如怎么拿勺子、拿叉子等等。我们的待遇极其优越,就像待字闺中的少女一般。

我在中学毕业前没来得及入党,来留苏预备部后,陈忠信和另外一个记不起名字的人很快就介绍我入了党。

我们吃饭都是几菜几汤,好像是三菜一汤。要么就是吃包子,手往筐里一伸,一抓五六个大包子,伙食符合中灶的水平。八路军没有实行薪金制的时候,就采取小灶、中灶,师以上的领导享受小灶,团以下的吃中灶。除了吃饭,学校还会给每人发些零花钱。

口中含水学俄语

苏联人教我们学俄语,一周只上一堂课,而且只有一个上午,其它时间都是自学,要不就是中国的老师教我们。那时也不像现在,有那么多电子产品,大家虽然很努力,但是学习条件极差。

当时没别的办法,就靠死记硬背。俄语有些字有规律,有些字一点规律都没有。遇到这种情况,我们也有很多歪点子,像“星期日”,就记成“袜子搁在鞋里”。像“阿拉细亚”(俄音),发音发不准,便把水含在嘴里“嘞嘞嘞”地练习。北方人发音倒还好,好多南方的同学,学俄语时很多音节发不出,很困难。打“嘟噜”打不出来,就含口水在嘴里,越练越不会,越紧张舌头越硬,一点“嘟噜”都打不出来了。

出国行装若嫁妆

“外表及形象,得体不宜差。仅就制装费,国家没少花。量身裁衣裳,用心无比佳。”这是我的一个老同学写的一个顺口溜,描写的就是当年国家为我们准备出国行装的情形。

“西装好几套,颜色分冬夏。”发的衣服有深色的,有浅色的,我记得我们是三套西装,其中一套是灯芯绒的,另外还有一套灯芯绒的夹克。“还要配礼服,端庄又典雅。苏联天气冷,温度常零下。秋天皮大衣,皮毛绒线袜。”每人发一顶皮帽子,应该是貂皮的,带在头上硬得很,倒是很体面。呢子大衣沉得很,里面用的是蚕丝,冬天御寒效果很好,还发有毛裤、夹克等。“皮鞋好几双,还有皮靴子。又有皮鞋油,为了使洗光。”连鞋油都给买好了。“牙膏是黑妹,上海牌牙刷。衬衣是名牌,标志是大华。”大华牌的衬衣,我记得其中一件是绸子做的。到了苏联,苏联人看了十分羡慕,一到夏天绸子白衬衣,走起来风一吹精神抖擞,那套衣服的领子也是绸子的,拿到现在绝对是上乘品质。“内衣和内裤,数量也不乏。所做的准备,好比你出嫁,嫁妆两大箱。我在出嫁前,激动又困惑。祖国的关心,将来怎报答!”他的这首顺口溜说的也是我们大家的感受,祖国还百废待兴,这么困难,受到祖国这么大的恩宠,大家都在心里思忖着该怎么回报祖国。

这次留学规模在中国历史上是空前的,由聂荣臻主持具体工作。一个国家在建国初期,拿出这么大精力,精心选派两万人,分期分批送到国外的各个专业去学习。对于我们来说,都感到肩上的责任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