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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蓑烟雨任平生--一位黄埔老人的回忆录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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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军校的生活是紧张严肃却又丰富多彩、充满朝气的。每逢星期日,同学们就都会三三两两地外出散心,有的去汉江中游泳,有的去城南拜将台(刘邦拜韩信为大将的地方,拜将台碑为冯玉祥所立)游览。

大概是1938年八九月的时候,在汉中北校场,我们一千多人集体宣誓加入了国民党。

在军校生活中有两件事值得回忆。

一件是挖防空洞。1938年正是日寇疯狂进攻中国的时期,对中国的大后方也经常进行轰炸,汉中作为重镇,自然难以幸免。因此,校方也必须采取防空措施,故我们在开课后不久就投入挖防空洞的作业,停止一切出操上课,全力以赴,整日在工地作业。工地在汉中城南城根,每班1个洞,洞与洞之间间隔10米,洞口高2米,宽1米,深15米。汉中城的城墙都是用砖砌的,非常坚固,挖起来也就比较费力,进度很慢,因作业面狭窄,只好两个人一班,轮流作业。挖出来的砖渣,就地平整在洞口左右地上,防止夜间进出防空洞绊倒人,就这样大概挖了一个月的样子,才完成任务。

防空洞挖得很辛苦,可是我们却一次也没用上。每次空袭的时候,我们都在野外进行演习,回城内防空洞恐怕来不及,只好就地利用地形进行隐蔽,等解除警报后再继续演习。

另一件事是搬运汽油和弹药。汉中有后勤部,后勤部有储存弹药、汽油的仓库,空袭中被日寇的飞机投弹命中(据说有汉奸打信号弹指引)起火。为了避免遭到更大的损失,校方命令全校学生连夜搬运转移地点。

搬运汽油时,我们学生负责汽油的装卸。搬运弹药是由一千多人排成一字长蛇阵,互相传递。可能是怕暴露目标的原因,我们都是在夜间作业,整整搬了一夜,两只臂膀累得酸痛。

在搬运弹药的过程中,我们还看到被炸的汽油燃烧的浓烟冲向高空的场景,在痛恨日寇的同时,我们更恨汉奸的无耻行径。

光阴似箭,转瞬间一年的军校生活就过去了。抗战的烽火在中华大地上熊熊燃烧,每天都有无数的英雄烈士在前线流血牺牲。杀敌报国心切,1939年元月我们就提前毕业准备回山东打游击。想到要和小鬼子拼命,我心中燃烧着一把火,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毕业典礼后,校主任祝绍周(后调陕西省主席)点名,当他看到我面貌稚嫩、身材瘦矮时,就问我:“你能带兵打仗吗?”我坚决地回答:“能!”他又问:“你是否愿意留下和下期同学一块毕业?”我再次坚定地回答:“我想早一天到前方打仗。”他说:“你考虑一下罢,考虑好明天到我办公室找我。”第二天,我和另一个同学一块到了主任办公室,他很和蔼地问我是否已经考虑清楚,我又坚决地向他表达了我愿意回山东打游击的强烈意愿。见我如此执着,他便就说:“好!你们回去吧。”

恰在这时,航空委员会向军校要50个人,我就被分配到航空委员会下属的航空空军军士入伍生总队去了。离开学校之前,学校给每人发了一笔制装费,让我们到服装店去做了军装,买了武装带。军校发给每位学生一把佩剑,上刻有校长蒋中正训示的“成功”、“成仁”,十分神气。

航空委员会

航空委员会空军军士入伍生总队

抗战时期空军军官学校招生不足,因此“空军航空委员会”成立“飞行士学校”,招生对象以国内初中毕业生为主。初中毕业生不能报考军校,但可以报考空军军士学校。不论是军校还是士校,要被录取,最关键的似乎不是“学历”,好像也没什么认真的书面考试,但必须要通过一套严格的体检。每次报考空军的考生几千人,通过体检的通常只有几十人左右。

空军士校招考有许多不同科目,都以队来区分,有飞行士队、通讯队、射击队、机械队……但飞行士总是“天之骄子”,自以为是高人一等,还有些看不起其他的“士”。

招考到的学生都到重庆铜梁县旧市坝入伍,凡是那一时期进入空军学校的,都在这儿经过洗礼。正式的称呼是“空军入伍生总队”,最高军官是“总队长”。在由铜梁县进入旧市坝的营区范围内竖立起两根柱子,分别刻着“民族复兴路,空军第一关。”空军飞行军士学校大门上书写了两行字:“贪生怕死毋入航校,升官发财勿入此门。”

空军军士入伍生总队驻于四川铜梁,我们经过广元、成都、内江、重庆,逆嘉陵江而上,经合川到达铜梁。因为是新成立的单位,所以在我们和其他地方抽调的人员到达之前还没有学生。

学生们入校后被分成4个队,每队135人,我和我军校的同学们都是少尉班长,黄埔11期或12期的学长们任区队长,黄埔7期、8期的学长们任队长,总队长是东北讲武堂毕业的,曾任过张学良部的少将旅长。

每期学生入伍期是3个月,训练的都是步兵的课目,尤其重视体能锻炼,对单双杠、木马、平台、吊杆要求更严,每人必须要达到一定标准才算合格。

像单杠要举腿上,木马要并腿跳,平台要跪跳下……课目看似简单,但是如果不在这3个月之内付出极大的努力,想要达到要求水平,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按规定,少尉晋升中尉是一年半的时间,于是我在1940年6月晋升为中尉,职务由班长升为区队长。令我感到自豪的是:有的同学虽然军衔升了,但职位仍然没动。

我虽然要学习训练,但毕竟远离战火。我总觉得前方战场上的将士们都在流血牺牲,浴血奋战,而我自己躲在大后方,实在是于心有愧。我时时寻找着去前线的机会,我所在队的少校队长要到前线去带兵打仗,我多次主动找到他,希望他能够带我一块走,可惜都遭到了他的拒绝,这让我很失望。

成都空军军士飞行学校

因为久久无法去前线参战,所以我的心情十分郁闷,于是我就在航空入伍生总队请了假,经过同事介绍于1941年春季来到成都空军军士飞行学校,校长叫刘烔光(空军少将)。在那里,我仍然担任区队长,负责学生生活管理。飞行教练由空军教官负责。

成都空军军事飞行学校比较正规。住房是现代化的兵营,睡两人式铁床。吃饭有餐厅,厕所是抽水马桶,还有大礼堂……生活质量比原铜梁入伍生总队强多了。

我每天带学生到太平市机场,把学生交给飞行教官,我就没事了,等飞机课程结束再带学生归队,下午在队里由教官给他们上课。我利用这些时间进行自修,但这种安静的生活仍然没有带兵打仗的机会,我心里非常着急。

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七分校

正当我在飞行学校里摩拳擦掌的时候,身处大西北的胡宗南正在整军经武、厉兵秣马,准备与日寇作最后的决战。我想,到那里去参加战斗的机会一定会多些,因此我于1941年夏季,投奔西安黄埔军校第七分校,经一位同学的姐夫(黄埔6期毕业)介绍加入了七分校的行列。黄埔七分校主任就是胡宗南,指挥几个兵团,西北几省多是隶属于他的部队。

我到七分校被分配到入伍生团,准备到浙江接新生。不巧的是,此时我感到身体不适,于是就到学校医院去看病。医生简单地听了听、敲了敲,就批评我说:“怎么不早来看病,赶快住院。”医生是广东中山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医术十分高明,经他诊断,我得了肋膜炎。